关汉卿之手,将台下的看客感染得涕泪交流,才算合适。
可是她却怎么也感受不到应有的哀伤,反而,反而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应有的释然。
心里面暗暗催他:“快磕头啊,磕头谢恩。他们已经把你当一家人啦,以后你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兴道王现在是你的姻亲长辈,朝他磕个头,没什么丢人的。”
可是赵孟清却挺直了背,迟迟不低头。直到周围人兴奋的议论变成了迟疑的催促,他才小声说:“多谢上皇错爱,在下粉身难报,可是……”
立刻有几个声音提醒他:“还说什么在下!该称臣啦!”
赵孟清咬着嘴唇,依旧倔强道:“只是在下恕难从命……”
四周立刻响起纷纷议论,陈国峻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奉书心里也是一沉,难道他竟想抗旨不成!
赵孟清有点慌乱,抬头目光扫了一扫,终于看到奉书立在人群里,朝她投去一个坚定的目光,然后复又低头,言辞恳切地辩解着什么。
奉书全身轰的一热,看到陈国峻的脸色愈发不善,甚至浮现出了在战场上才出现的杀意,心里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差点便喊出来:“你快道歉!快答应就是了!”
虽说赵孟清在越南军中颇有地位,但安姿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哪里受得这样的轻视和羞辱?他这一个抗旨不遵,让皇室的脸面往那里搁?他之前的多少战功,恐怕此时已经折得一干二净。金龙腰牌还没挂上,恐怕立刻就会给收回去。
当啷一声,陈国峻手中的茶杯摔在了他面前,滚烫的茶水溅了他满身。
奉书急了,推开守卫的越兵,喊道:“听我说一句!不是这样的!”一面往帐子里闯,一面叫道:“兴道王!他、他只是太高兴了,意想不到,一时糊涂……那个、我是他汉人同胞,你让我劝劝他,就好了……”
陈国峻自然能看出来,赵孟清这般硬着脖子抗旨不遵,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个来历不明的汉人小姑娘。只是陈国峻一直在军中劳心劳力,这道突如其来的赐婚旨意,他也没有事先得知,否则以他的Jing细谨慎,自然不会让上皇轻易下旨,以免节外生枝。但此时圣旨已经念了出来,覆水难收,身为皇室一员,他自然要站在上皇这一边。
此时他见奉书主动要求来劝,便点点头,示意让她进来。
奉书连忙跑到赵孟清身边,拉他走到帐子一角,压低声音,上来就说:“你找死?”
赵孟清脸色苍白,低声说:“可是,可是我不想……”
奉书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的念头、无数的说辞,可是都不知怎么开口才好。最后,只是简单说道:“你该娶公主的,别犹豫啦。”
“可是,你……”赵孟清满眼疑惑,犹豫了一下,说:“你难道愿意……愿意屈居人下……”
奉书脸上一热,轻轻“呸”了一声。
赵孟清马上住口,也自知这句话说得急了,太不走心,不知所措地嗫嚅了两声。
奉书丝毫没有责怪的神色,做出轻松的口气,说:“你该娶公主的。我只会误你。”
因为我是个坏孩子,从十三岁起就没乖过。
她见赵孟清还是摇头,一发狠,说:“那你要怎样?今天这道旨,你不接,让他们砍了,还怎么嘴硬?就算他们不要你命,把你流放、下大狱、前程尽毁,狼狈一生,我……我……哼,我也不会再看你一眼……”看了看他的脸色,又说:“再说,公主还未及笄,要成亲也不在这一时三刻,你就算先答应了,又能怎样?以后慢慢再想办法,总胜过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上皇的脸!”
赵孟清似乎没想到这一点,眼睛微微一亮,点点头,凝思了半晌,说出几个字:“我心里有数了。”
然后他走到陈国峻面前,跪下去,诚诚恳恳地道:“上皇厚爱,臣不敢不遵。只是臣位低功轻,恐配不上金枝玉叶……”
陈国峻哼了一声。赵孟清不慌不忙地继续道:“只是公主还未及笄,年内还不能成婚。臣斗胆请奏,趁这段时间,容臣再为大越立些功劳,以配驸马的身份……”
陈国峻的脸色温和了,说:“你的功劳已经够大了,不必妄自菲薄。你还想做什么?”
赵孟清静默不答,朝帐外看热闹的众人瞥了一眼。陈国峻立刻做了个手势,亲兵便把无关之人都赶了出去,帐内只留了五六个亲信。一时间哗啦啦的脚步声响成一片。
赵孟清这才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臣请去中原走一趟,杀一个人。”
周围几个将官同时问道:“谁?”
“蒙古大汗,忽必烈。”
帐内帐外同时响起低低的惊呼声。陈国峻吃了一惊,眼中出现了些难以捉摸的神色,微微欠身,道:“你可当真?为什么?”
“兴道王不是不知,臣全家与蒙古有血海深仇。况且,蒙古这次虽然铩羽而归,但忽必烈残忍好战,难保不会派兵卷土重来。只有杀了他,才能永远除去北方的威胁。为了大越的国运福祉,臣也愿意冒一次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