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这才非要赶着叫她来的。”如意从旁打断荣妃的话,拉住了敏瑜的一只手,直望到她脸上去,“现在趁着额娘和嬷嬷都在,我问你,是不是我不叫你来,你就当真这辈子不进宫了?”
敏瑜唇角一挑:“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岂有回来的道理?再则,我还不是这里的女儿,嫁出去便嫁出去了,回来做什么?”
“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这等话也说得出口。”如意嗤的一声冷笑,“照你的意思,我便是那嫁出去的女儿,怎么,我就不能回娘家了?”
她毕竟是大清的公主,自有皇家气象,举止间颇有其父之风,睥睨众生,便是敏瑜同她相处惯了,有时也怕这个公主钻牛角尖。眼下却是她说错话在先,一看如意变色,敏瑜自己掌不住失笑起来:“你同我可不一样,这是驸马住得远,驸马要是住得近些,就不是你嫁出去,而该是驸马入赘进来了。”
这也是没道理中想出来的道理,如意听罢果然让她逗得展颜,伸手一戳敏瑜的脑门便道:“你呀,就张着嘴厉害!有那个能耐,何苦往外嫁去,若不然你也可以留在这里,做个主人翁。”
她三两句总离不开敏瑜的那些旧事,敏瑜明白她这是胸口憋着一股气没来得及发泄。如意当年比她早一年嫁出宫,犹记得那日她们还在御花园嬉闹,皇上身边第一得力的总管太监梁九功就亲来传了旨意,许和硕荣宪公主为博尔济吉特氏世子爷乌尔袞之妻。
博尔济吉特氏远在蒙古巴林,住惯了紫禁城的公主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疼宠她的皇上会把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由是梁九功的旨意一说完,就被公主推了个趄迾,公主拉着她直直闯到乾清宫。乾清宫的地上那么凉,那么硬,她被她拉着跪在那里,祈求皇上改了旨意,哪怕就在应举的子弟中择人嫁了也甘愿。
孰料皇上心意坚定,无论公主怎么哀求,都不曾更改。公主哭得嗓子都哑了,她看不下去,硬是把她扶起来,扶回了钟粹宫。后来荣妃娘娘就知道了,赶过来不知同公主说些什么,等到她再进去的时候,公主就已认命的接下了圣旨。
送嫁的那日,或许是为了补偿这个长女,又或许是为了彰显皇家恩宠,公主的婚礼仪仗比大阿哥成亲时还要气派。公主的喜服已经换上,宫中的喜娘拿来了红盖头,就在要盖上的时候,公主却忽然叫她过去,对她说:“此去不知幸还是不幸,若嫁得良人,那便是月老开恩。若所嫁非人,我只盼我的一生能换咱大清十年太平,能换你和胤礽的将来安宁康盛。”
她那时已知自己同胤礽是再不会走到一起了,却为了让她心安,仍在她跟前笑点了头。
此后不久,就生出她去慈宁宫求懿旨赐婚出宫的事,胤礽初初不信,赶来看见她跪在慈宁宫的院子里,扑通一声就跟着她跪了下来。他攥着她的肩膀,硬生生逼迫她看着他,一字一句,难忍着愤怒问她:“你是真心的吗?你诚心要嫁出宫去?那我呢,我在你眼里算什么”你明明……明明那时候答应了二姐姐,你答应过她的啊,你为什么突然就反悔了呢?”
她别过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面上虽是无波无澜,衣服底下,那一双手却已鲜血淋漓。
懿旨终究被她请了来,那么多年的恩恩怨怨离离合合,随着嫁衣起落,就此埋葬在了时光里。而今她贵为侯夫人,他贵为储君,甚少有人再敢提从前那桩旧事,也独有他俩视为长姐的二公主敢这般直言不讳。
但她毕竟是负了公主的盛意,幸喜公主嫁的是个良人,夫妻恩爱羡煞众目,也让她心里多少好过了一点。
敏瑜一时失笑,回过眸却攥紧公主的手道:“这里的主人翁岂是那么容易就当得起的,姐姐就当我福薄吧。”
“哼,你才不福薄。”公主报以冷嘲,“要我说,你们家祖上积的那点德,几乎全偏给了你一个人。满朝文武大臣,除了你,可还听过谁家格格被称为不入玉牒的公主的?尚未及笄,就成了两宫太后跟前的红人,不上一年,皇阿玛又把你要了去许个待诏女官。一般的阿哥格格见着你,比见着他们额娘还惶恐,这会子你好意思同我们说福薄?我看哪,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一通大道理,字字如珠玑,敏瑜竟说不过她,捂着嘴不过笑向桂嬷嬷和荣妃道:“你们瞧她,又欺负我。”
荣娘娘爱极了她们两个在一处拌嘴,活似寻常人家姐妹,一听敏瑜叫屈,忙拍拍二公主的背哄慰她:“好了,如意,快饶过她去吧。她这一趟入宫原就提心吊胆,你何苦再给她添忧?”
“嗤!”二公主欢颜重开,转过身对荣妃道,“额娘,往常皇阿玛总说我得理不饶人,我瞧我这张嘴就是随了额娘。您说她提心吊胆可算是说对了,不过咱们这会子可没什么怕的,待会儿她怕的还在后头呢。”
说时,二公主就已搭着宫娥的手站起来,顺带拉扯着敏瑜道:“你刚来,还没去见过皇祖母,走,我同你一道去。”
桂嬷嬷笑站起身:“老奴也许久没给主子请安了,公主要去,不妨带老奴一个。”
“嬷嬷定是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