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从他心口呼啸而过的庞大凄惶,让他错觉那里头已经空无一物。纹身总归很疼,他已经知道,却不知道将要疼许多天,不仅是他回荆馆的几千米路,还有他将要独自营生的几千个日夜。
荆馆的大门被他关上了,将初春的残酷真相隔绝在外,荆馆总是很暖,很安全,舒服得像一处人间仙境,他们的世外桃源。李瑜把鞋换下,鞋底shi漉漉地滴了些雪水,洇进门口的地毯里,像他曾经流过的无数滴眼泪一样,都在春天蒸发不见了。
希宝迈着小快步朝他奔了过来,李瑜蹲下身来抱它的时被舔了舔脸,才恍然发觉自己流了一脸泪,冰凉地贴在脸上,像两条永不干竭的河流——这算什么呢?它们总又消失,总又复返,他就活该为了常怀瑾不停地没骨气地哭么?为他给自己与他翻云覆雨的机会,为他或许爱自己的可能,李瑜全都不要了,他想,他什么都不想要了。
他受够了。
常怀瑾算什么东西?他愤愤地忆起,忆起什么呢?
希宝不懂这个男孩眼睛里流出来的咸水怎么越来越多,只好继续用他最喜欢的自己的绒毛和肚皮去贴近他,哭什么呀。
李瑜环顾四周,忆起的唯有常怀瑾亲自己时唇瓣凹陷下去的触感,他揽上自己后腰的力度,和千万次凝神注视自己的眼,他已在雪夜咀嚼过无数次,那么在春日只会繁茂得可怕,清晰得骇人——而他的先生在婚礼上也笑得无比幸福,李瑜被一种强大的恐惧与茫然笼罩了,它们是真的吗?
他像一头勤俭笨拙的瘦龙,每天晚上都一遍遍细数自己的珍宝,现在却分不清自己掰扯的到底是钻石流光还是镜中虚影,毕竟有一个女孩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他的一切,都是假的,李瑜脑袋嗡嗡作响,都是假的,常怀瑾,他的主人——主人,是啊,他是他的主人,这一切或许都不过是他的扮演。
他不敢再想了。
李瑜头晕得厉害,只想睡死过去,有种耗尽心力的憔悴,混混沌沌地把自己扒干净,没敢看泛着热辣疼意的新鲜纹身,预备换上自己的睡衣,却顿了顿,胆大包天地穿上常怀瑾的衬衫,将自己闷在主卧的软被中,晕沉沉地陷进那个人的味道里。时至今日他还在汲汲营营地从常怀瑾身上获得安全感,就像五年后还要傻乎乎地把自己往深灰色的围巾里藏一样,像是忘了到底是谁在揉捏他的性命。
想要发梦,也想要醒,高热笼上他,一觉昏沉到天黑,做了个将要纠缠他许久的梦——不如不做,就像他不如早点死给常怀瑾看,结局总是好的,既然要骗他,何不骗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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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瑜的改变很微妙,起始于一个平凡却也有些蹩脚的夜晚,那天常怀瑾配合白西燕需要的公关素材,再次外宿在了澜墅,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家里小狗的电话,纡尊降贵地拨了过去,一声气息微弱的回应,他马上察觉不对,“生病了?”
李瑜大概是刚醒,懵了几秒,嗯一声都显出哑来。
“今天出门了?”常怀瑾问他,眉头不为人知地皱成一股,“严重么,我联系——”
“先生,”李瑜轻轻喊他,却让常怀瑾听出一股气若游丝的飘渺来,好像稍一大声对面的人就要消失,李瑜接道,“您在哪里?”
常怀瑾顿了一瞬,答,“在外面,今晚不回,你忘了?”
“没呢,”李瑜说,“那先生,在哪里呢?”
常怀瑾为他轻弱的询问感到被需要,他猜李瑜是想自己了,也放缓了语调,“乖,是公司的事,这几天很忙。”末了体谅他生病,语气更加温柔起来,还有些怕他不听话的急切,“家里一楼有药,你找一找,严重了我联系人送你去医院,不要强撑着,知不知道?”
“嗯,嗯,我知道的,先生。”李瑜的声音突然有些闷,带了很重的鼻音,常怀瑾想大概是鼻涕堵住了,想象一番还觉得有些可爱,“乖孩子,好好照顾自己。”
“好的,先生。”李瑜吸了吸气,拿纸巾把淌了一脸的泪给擦了,对面自然是不知道的,只当是沉默,常怀瑾于是也难得主动起来,像是按耐不住,“今天不要亲吗?”
李瑜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常怀瑾的,只能头破血流地被他的温柔碾烂成一片没有自我的rou滓,几乎要把下嘴唇咬出洞来,真疼啊,他将话筒拿开深吸了几口气,稳着嗓子说,“不亲了,先生,不亲了。”
常怀瑾却笑了一下,“今天怎么这么能撒娇?”他是这样仁慈地宽容着小孩生病时的无理取闹,哄道,“又不稀罕了么,可是先生想亲小鱼。”
对面默了默,问他,“先生,也想亲别人么?”
“不是说过了,只亲你。”
李瑜垂了垂眼睛,奇异地从方才跌宕的情绪中平静下来,朝话筒说,“那先生亲亲我吧。”像竖立起投降的旗帜。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多咂一口有多咂一口的欢喜与锐利,李瑜顶着发烧的脑袋胡乱满足起来,都可以,都可以,总好过没有。他也真觉得自己贱透了。
常怀瑾总还是有些良心,第二天陶姨便重回岗位,在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