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过,说这世间没有他治不了的病,没有他救不回来的人。
结果他没能把自己救回来,多可笑。
风满楼站在狂风里,心里接着暗自思忖。
他对不起风先生,也对不起在场这么多人,更对不起已葬身火海的这些无辜生命。
那要怎么办?
很简单。
既然对不起,那就还吧。
风满楼想罢,又把脚试探着放了下来,站好后,把两只手在胸前合到了一起。
“你不用替我去看他了。”风满楼头也不回地对柳无笙道,“我实在没脸见他。”
柳无笙看到他这个即将要施展什么法术的姿势时,脑子里突然警钟大作:“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啊。”风满楼平静地同他说道,“做了很多挺对不起你们的事,想做点什么,多少算还你们。”
柳无笙一下子明白他要干什么了,一步上前就要去抓住他的手阻止他,但终究晚了一步,他话还没来得及喊,就被一阵狂风掀了出去。
他慌忙一把将剑扔了出去,在空中狼狈的一翻身,稳稳地落在剑上后,再一抬头看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同样脚下法阵正血光冲天的风满楼。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些从天而降的恶鬼忽然消失不见了。
那些恶鬼消失的一瞬,所有人都接二连三地停了下来,互相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些许茫然,随后又不约而同的向地上看去,就看见出现的另外一个血红的法阵,正在风满楼脚下慢慢蔓延开来。
所有人都明白了。
接着,那片岩浆火海渐渐蒸发,破碎的大地重归成山,连已经破碎入火涅槃法阵也渐渐重合了起来。
一切都在慢慢地重归于宁静,而这一切,也都是靠化风术那一瞬的巅峰法力而做到的。
安兮臣第一个带着乔兮水从上头踩着沉殃落了下来。阻止化风术的唯一法子是把人杀了,所以他心里明白,阻止与否,风满楼都得死。
他站在法阵外围,看着阵中的风满楼好半天,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最终开口道:“你……”
“……”
安兮臣最终也没说出什么来。
事实上,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风满楼。他曾经很痛恨这个疯子,这疯子不止一次的肆无忌惮地在他伤口上撒盐而不自知,一次两次顶着曲岐相的名号大摇大摆的闯进他屋子里来,看狗似的看着他,目中无人,居高临下,总而言之,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优点。
安兮臣就是看不上他。
但取回记忆的风满楼却换了个人,虽然他仍旧大大咧咧大摇大摆,走起路来也晃晃悠悠没个正形,但确实稳重了不少,也没有了那股疯劲。
尽管他仍旧说自己是个疯子。
安兮臣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心里想,风满楼这疯子死了算了,最好跟曲岐相死一块,死的越惨越好。
可当他真的要死了的时候,安兮臣又想,他最好活下来吧。
他并不是觉得他无辜,他也不觉得自己无辜,他只是觉得,他们这种被逼着做个疯子的人,或许不该就这样死掉。安兮臣有想鸣的冤,想说的话,也想用一生去赎罪,那风满楼应该也有。
这样不公平,对他们不公平,他们的话不该就此沉默地湮没在坟墓里。
可安兮臣说不出来,他只能这样看着风满楼,看着他即将把自己想说的话都带进沉默的坟墓里。
风满楼站在血光里,那一瞬的巅峰已过了一会儿,他身上的皮rou正接二连三的往下掉。
他看见了安兮臣,看见了他那般看着某个悲剧似的眼神。
若是从前,他可能会听从心里那股疯劲,问他一句你看什么,然后就地把他杀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明白自己就他娘的是个悲剧,也生不出什么怒意来,只好苦笑一声。
“你不要看我嘛。”他苦笑着开了句玩笑,又长叹一口气,好像如释重负了一般,说道,“好了,你带他们走吧,我不想被人看到脸皮掉在地上。”
安兮臣没有动。
风满楼很无奈,接着道:“去吧,走吧,你该回去了。”
安兮臣仍旧没有说话。他就那么固执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也不动一步。
“……安兮臣。”风满楼为他的固执叹了口气,道:“你有什么好留在这儿的?”
安兮臣不敢说,但也不愿走。
他沉默了半晌,道了句:“风满楼,你这样就甘心了吗。”
风满楼闻言,抿了抿嘴角笑了,嗯了一声算做了一声应答,又道:“就这样吧。”
就这样就好了。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就这样为了在场这么多条命化风而死,虽然死后谁也找不到他的尸骨,但也算是死得其所吧。
他是罪人,就合该这样,他得谢罪的,他对不起那么多人,他总归是要还的。
他心甘情愿。
就这样吧,他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