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如同石子掉落冰面,先是重重地砸了一个闷响,然后咕噜咕噜在面上生滚了一遭,最后在一片瘠薄处顺着裂缝坠入水底。
冷彻心扉。
全家人再一次陷入沉默,唯有电视里观众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阖家欢乐举国欢庆的时候,牧子溢家鸦雀无声是个异类。
刚刚牧子溢是一时冲动说的这话,一激动就在全家人面前出柜了,可是说完以后看到大家的表情,他却有一种快感。
青春期时面对父母却没有勇气抗争的那些憋屈,都顺着这句话发出来了。他小时候无数次想要说给父母听但是看到父母严厉皱着眉头的眼神就咽下去的话、他很想反驳父母却因为父母的固执而决定算了的话、他做梦都不敢想以为会一辈子烂在心里的话,这么多年以来就像堆积已久的淤泥,填满了他这池死水,堵住了他的血脉,在他心里发烂发臭。这一下,翻江倒海,那些不畅的沉疴都决堤奔溃,千斤重的压力从牧子溢心头移开,他从未感觉如现在这般轻松过,回光返照般觉得呼吸都顺畅了。
他放过了自己,放过了他注定得不到的那种亲情,也放过了对父母的幻想。这感觉太好了,牧子溢觉得浑身都轻飘飘的,像喝醉了酒那样。
“啪!”一个巴掌理所当然地落在他脸上。
牧子溢的头撇过去,嘴里尝到了咸腥味。
说来挺可笑的,第一次被人打,下手的却是至亲。
他舔舔嘴角,脸上热度攀升,不疼,只觉得半张脸发麻。
牧子溢的爸爸还要再给牧子溢一巴掌,亲戚全都站起来拦住他,弟弟妹妹将他拖至后面,远离愤怒的男人。
全程,牧子溢都十分冷静,甚至不怕死地说:“你打死我,我也只喜欢男人。”
“牧子溢!”妈妈尖叫着去捂他的嘴,牧子溢呵呵一笑撇过头去,客厅里乱成一团,牧子溢以一己之力给大家过了个终身难忘的年。
他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冬日凌冽的风拂过面庞,减轻了不少后来的疼痛之意。牧子溢的半张脸肿成猪头,耳廓也跟着发烫,舔舔嘴巴,好像牙齿都浮起来了。
这一巴掌不轻,可牧子溢挨了一巴掌心情愉悦,蹦蹦跳跳地捂着脸去了傅瑞家。
傅瑞正纳闷为什么牧子溢久久不回消息,明明那个相声那么好笑。
“傅瑞!给爷开门!傅瑞!你老公在此!”牧子溢在院子门口鬼哭狼嚎。傅瑞连忙下了沙发去开门。
“鸡猫子鬼叫什么。”傅瑞刚刚从小品里学到的俗语立马就用上了。
路灯下视线昏暗,还没看清楚人牧子溢就跳上傅瑞的腰去捉他的唇。冬日里,两个衣着单薄的男人在树下好像亡命鸳鸳,全然不顾今夕何夕。
傅瑞被一个吻迷昏了头,直到一阵冷风吹过才把难舍难分的两人吹醒。
哆嗦着身子,牧子溢拉着傅瑞进屋,到了明亮的客厅傅瑞才发现牧子溢半张脸上的惨状。
“怎么回事!”傅瑞吓了一大跳,这会儿说牧子溢半路被打劫了他都信。
牧子溢摸摸脸,疼,烫。
他拽过傅瑞冷冷的手掌心敷在脸上,说:“我出柜了。”
他把前因后果和傅瑞讲了一遍。
“你……”傅瑞心脏猛跳,却无意探听更多,当务之急还是牧子溢的脸。
他抬起牧子溢的下巴,再三确认牧子溢的听力和别的地方都没问题才稍稍放心。
“有那么惨吗?我只是感觉有些肿。”牧子溢让傅瑞换一只手给他冷敷。
傅瑞一言难尽:“你记得笛平没减肥前吗?”
这话太有画面感了,牧子溢这下真的慌了。
傅瑞带牧子溢去了镜子前,打开镜前灯,牧子溢只看到了自己脸上写着四个字:惨不忍睹。
“不许看了。”牧子溢太要面子,可面子这会儿像个发面馒头。傅瑞拿了冰箱里一包速冻饺子给牧子溢冷敷,把牧子溢都搞饿了。
狼吞虎咽吃了傅瑞煮的剩下半包饺子,牧子溢满足地打了个饱嗝。这时候傅瑞冻的shi毛巾已经凉了,他换上毛巾给牧子溢冷敷。
牧子溢苦中作乐:“还好鼻子没歪。”
也只有他笑得出来了。傅瑞气的不行,一使劲牧子溢就“哎呀”大叫。
“疼吗?”他都不敢碰牧子溢的脸。
“疼啊。可是值得。”牧子溢郑重其事地说。
傅瑞闭上眼睛,不敢去看牧子溢真诚的脸。他借口换毛巾离开客厅,支着胳膊在洗手池暗自难过。
身后牧子溢跟着进来了,他在背后抱住傅瑞,另半张脸贴在傅瑞背上:“真的,说出来以后我觉得好轻松。”
傅瑞转过身,牧子溢踮着脚去吻他。傅瑞怕弄伤牧子溢,只能微张着嘴唇任由他为所欲为。这会儿不比刚才,牧子溢开始感觉到了脸颊的肿痛,他也只能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勾勒傅瑞抿着的唇。
“沐沐,我以前很想让你公开我们的关系,可现在我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