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他的妻子,与他相携一生。”她手肘撑着脑袋,慢慢的说话,仿佛下一刻就要睡去,然而她还是在说的。
“或许正是因为本宫前半生过的太过无忧,所以才不晓得,成为一个人的妻子,竟是这般艰难的事情。”
沈妙不说话。
显德皇后太苦了,这些日子,她什么都不说话,但是沈妙明白那种滋味。因为诉说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有些时候,能说出来总归是好的。显德皇后眼下愿意说出来,至少比闷在心底更好。
“皇上走了,本宫就不知道做什么了。后宫的女人们也都遣散了,这宫里原先吵吵闹闹,烦不胜烦,如今冷冷清清,让人觉得怪孤单。本宫就想着,若是一开始没有遇着皇上就好了,宁愿如你一样,与皇室搏斗,保护沈家走的小心翼翼,也比这注定悲哀的结局来得好。”
她说的太心酸,太绝望,沈妙安慰她道:“臣妇也是一样的。其实没有人的一生一直都是平安顺遂,自打臣妇出生,除了父母兄长的关切,没有一刻老天赏赐过好光景,臣妇从来不敢去盼望这些,所以事事只得相信自己。遇着殿下是臣妇的福气,可若是没有殿下,臣妇的路就算再艰难,也会走下去。”顿了顿,她道:“皇后娘娘也是一样,就算皇上先离开,可是皇后娘娘也当想想自己,为自己而活,路再难,走下去看看,这也是皇上愿意看到的。”
显德皇后沉默了很久,久到沈妙以为她压根儿没将自己的话听到耳中去,才听到她道:“亲王妃,谢谢你。”
“你说的这些道理,本宫都明白。”
“只是,这太难,太难了。”
那一晚,沈妙和显德皇后坐了很久。她们说的话很少,却又好像说了很多很多。
沈妙离去之后,显德皇后一个人又在宫里坐了很久。
直到陶姑姑来催她上塌休息,显德皇后才起身。亲眼见着她梳洗了上了塌,陶姑姑才离去。
等关上门后,榻上的人却复又坐了起来。
她点起灯,翻箱倒柜的找出衣裳,并非是什么皇后的朝服,而是挑了一件月白色的素裙。她极爱这样简单清爽的颜色,只是成为皇后之后,再也不能穿这些样式,若是不Jing致隆重,便会“压不住”别的嫔妃。
她看上去大气沉稳,其实她也只是个不爱说话的,内敛的姑娘。
她穿着简单的衣裙,坐在镜子前,轻扫娥眉,淡抹胭脂,竟显得极为俏丽起来。
她又从抽屉里摸出纸笔,开始写信。罢了,将信装进信封。
最后,显德皇后从柜子的最下面,摸出了一个Jing致的玉匣子。那匣子上头都蒙上了淡淡的灰尘。
她从嫁给永乐帝一开始的时候,就知道永乐帝的病情。嫁给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世的男人,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可她是御长史府上最勇敢的小姐,最向往英雄,永乐帝大约算不得一个英雄,他玩弄权术,拉拢人心,并不光明磊落,可显德皇后却还是觉得,他大约还是她的英雄。
一开始是,最后也是。
那玉匣子里放着一个细长的小瓶,她将其拿出来,捏在掌心。
嫁给永乐帝的那一日,显德皇后为自己准备了这个药瓶。她对镜子里凤冠霞帔的自己说:晴祯,江湖人士豪杰利落,义字当头,敢爱敢恨,你虽身在官家,却向往江湖。
若有一日他不幸离去,碧落黄泉,你也要跟随。这是你的决定。
这么多年,每一年,显德皇后都要将那药瓶拿出来看看,又很庆幸,这药瓶最终没有被用。每一年,都是她从上天偷的,格外的欢愉时光。
如今,终于到了拿出来的时候。
她很胆小,胆小到在谢炽离开之后,没有勇气去过剩余的日子。
她亦很胆大,胆大到从一开始知道自己也许会有这样的结局,仍旧决然往矣。
“行止,我来见你了。”她轻声道,将那药瓶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月亮渐渐从云层里又升出来,高高地挂在柳树枝头,仿佛在微笑着注视着世间的悲欢离合。
圆满的令人想要落泪。
……
沈妙这一晚歇的很是不舒服,梦里总是格外嘈杂,想要听清楚究竟在嘈杂些什么,却又总是听不明白。
直到惊蛰将她唤醒,沈妙瞧着外头大亮的天光,才起身,一摸额上,竟是涔涔冷汗,心中倏尔划过一丝不安。
罗潭自外头跑了进来,她的眼圈红红的,瞧着沈妙,低声道:“皇后娘娘殁了!”
沈妙接过惊蛰手上的帕子就“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
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永乐帝和显德皇后相继离世,天下大恸。
永乐帝离世,显德皇后以身相殉,令人动容。那些个往日在宫中斗得你死我活的嫔妃们,听闻消息,亦是纷纷赶来。显德皇后做皇后的时候,仁德宽厚,加上永乐帝待她也并不亲近,这些宠妃对显德皇后倒是没什么想法。知晓此事,甚至还有唏嘘感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