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婵从来没想真正的把玉玺交给徐赤,拿回来之后交给谁,她也没有认真想过,总之砸碎了也不会给徐赤。
裂开的血肉是模糊的,糜烂的,直到冰凉尖利的剑碰到那颗跳动的心,顾世陵才有了绞肉碎骨般的疼楚,疼得汗毛戗戗的。
来那把杀贼之剑。
回了话,室内良久寂然。萧婵躺在榻上不动弹,细细地回想梦境,心里坦然无波,大不了就是一死。这条命就是偷来的,能被呵护成长活到二十龄,不敢再苟冒更多,如此足以。
一剑杀之,不能解心头恨,萧婵手疾眼快,带着一团香气,和惊鸿似地跑上前,先徐赤一步拿走宝剑。她把手腕上的剺伤露出,泪光溶溶的眼睨着顾世陵,蔑笑道:“丞相与顾贼其实并无仇亦无恨,可是阿婵有。顾贼凌辱阿婵多年,不亲手刃之,难解躯体之痛与心上之恨。”
这段时日萧婵使出十二分笼络的手段,不住的带笑趋迎,奉承讨好,徐赤对她有十二分的信任,他袖手站在一旁,道:“血气腥人,夫人一剑解之罢。”
顾世陵垂着头,看着剑一点点陷进胸口,鲜血一点点涔出来,其实没感觉到有多疼。
一切都没有止住。
昏睡时,萧婵又做噩梦了。梦见自己倒在血泊里,这是第二回梦见自己倒在血泊里了。
萧婵起身退一步,眼睁睁看着顾世陵直直向下仆倒,身上绕着蛰鼻的血气,生生腥腥的味道沁入脑中,她的心向空中高高一抛,又向最深的海里重重一坠,坠到低端,她两眼一黑,也倒在了地上,昏睡过去。
当剑穿过背时,顾世陵努力扬起一个微笑,嘴皮嗫嚅了几下之后,呼吸骤断。
151月坠花折(二)
萧婵在噩梦中渐渐苏醒,款款地睁开眼儿,看到嬛娘啻啻磕磕的,笼着手站在榻边,皱巴巴的皮儿挂满了担忧。
剑刚搠进肉里时,那种生生恶心感觉让萧婵牙齿捉对儿厮打,但很快就镇定如常。她杀的不是人,是个畜生,不需要留余地。
徐赤食寝都与玉玺寸步不离,白日上朝堂时,玉玺藏在何处萧婵不得知,但知夜间
嬛娘的珠泪和胸口上的血一样没止住,珠泪双抛,打湿了她的鼻洼和两腮。
血是从胸口处冒出来的,她冒出来的血不比顾世陵的少,如泉如注,如万马奔腾的喧嚣,嬛娘拿手捂住血也没有止住,温热的血还是从嬛娘的指缝里泌出来。
顾世陵接住这道目光,却是快活地一笑,仿佛是无声的告诉萧婵,即使他死了,也不能让萧安谷成健全之人,更不能让尤氏的白骨再长出血肉来。
萧婵蹲下身,春葱儿似的手握住剑柄,将剑三分三分的往里送,她轻描淡写的说道:“剑入三分,是为我夫君胸口之伤,剑入六分,是为我兄长之手,剑入九分,是为我祖母之命,剑入十二分,则是为取你之命。”
*
人死仇消,徐赤也没有了可用之处,那颗玉玺也该要拿回来了。
顾世陵的尸首最后是如何区处,萧婵不知道,也无暇去知道。
但萧婵恨了心,边刺边左右旋转,应当说是将剑一寸一寸钻进肉骨里,本只有一道痕的创口,在旋转下变成了一个又深又大的血洞。
红色,是最艳冶的颜色,萧婵滚热的血液里注入了杀机,暗铭肺腑的仇恨急速膨胀,淡淡春山下的眸子慢慢地减去了茫然,蒙上一层热烈与愤怒的色彩。
这搅合着两种情感的目光涌出来,咄咄地射向顾世陵。
朦胧的眼儿见到日光,瞳子从内而外发出一阵刺痛,眉头也痉挛了几下。萧婵皱起痉挛的眉头,转了一圈眼珠,等刺痛稍缓,她不禁还嬛娘一笑,道:“醒了。”
顾世陵肌骨生寒,眉头悲伤地动了几动。他一生当中没有一件欢愉的事情可以回味,伴随一生的东西都是糟糕兼可怕。
这个噩梦让萧婵莫名想到在冀州时,那支飞蝗般的箭过颈侧剌破皮肉后曹淮安用颤抖的手捂住伤处,那温热的血没止住,他澄清含温的眼泪也没止住。
气越喘越浅,顾世陵慢慢闭上眼睛,利用生命的最后一刻,搜索一些欢愉的往事。
都没有止住,就和噩梦一样。
“好。”萧婵平静的拔出剑,剑端指地,慢腾腾的往前几步走。到了顾世陵跟前,二话不说,剑剪绝地搠进胸口。
血汩汩往外流出,顾世陵的胸口染成了一片夕阳般的红。
一道空白的光闪入脑海,顾世陵痛声呼不出,觑着自己的鼻尖喘气,顺着鼻尖,看到萧婵秀丽的脸上露着不即不离的笑意,是一种短暂释然的笑意。
嬛娘见榻中人儿转醒,紧蹙的眉头终于展开,笑道:“可终于醒来了,翁主睡了三日了。”
臂一般长的剑,一大半都搠进顾世陵胸口,剑穿肉入骨,不偏不倚的陷过那颗四两红肉,隐约穿透了背面。
往事朦胧又轻忽,但通通都很糟糕,从他有记忆开始就没有一件是好的,好不容易想到一件好的却还和萧婵有关,真是令人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