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墙月棱,天色向晨。
几串小字在眼帘里逐渐变得模糊,曹淮安惊魂不定,翻在宋秉珍记载的最后一页迟迟不动。
这一页笔迹犹新,尚未写讫。
吾宋秉珍,刀锯之余,孑然无依,垫草而居,擅美儿医,能瘥百疾。
江陵萧氏得明珠,严君取名为婵。婵娇质有百沴,严君恐女有生命之虞,邀吾下顾明珠。
吾为顾嘴成铃医,伯乐世不曾遇,反受陵忽白眼。萧氏为著姓,明珠乃是世胄,吾何以克当!
吾乍到江陵,婵滑塌跌倒,膝流红有血,痛不能行。兄啖以果饵宽慰,吾取止血药,覆流红伤处。伤处当即收口止疼。婵见状,泪收颜开,呀然笑道:先生是扁鹊再世。
吾至江陵后,婵饮食有节,起居有常,大疾化微恙,微恙抹眼可瘥。
但近日婵病来如蚕食三,病去若抽丝,吾殚技始克医愈。
婵饮药如饮浆水,兄心怜,问:“病为何总缠小女子?”
吾笑答:“疾病如伴女孤狼,噬不见齿,零敲碎受,只能教小女子活活硬捱。”
兄复问:“不能避而远之吗?”
吾再答:“小女子不落单,则能避一二。”
兄狐疑问:“何意?”
吾答:“小女子好动,举动无常,落水摔伤,如家常便饭。若落单时落水,后果不堪设想。”
宋秉珍写到此处就断了墨。
曹淮安合上册子,七思八想,眼睛裴回榻中酣眠不知醒的人,当朝暾盈窗时,他敛了眼,掇转身离去。
*
曹淮安离开西院后,径直回了书房,他将册子拆下,挑出内隙暗藏小字的几页与宋秉珍最后记载的一页,寥寥写了几个字,一并折叠齐整,让人袖呈江陵萧氏手中。
萧瑜当日与他叙了话,明面上未与顾氏分颜,而是伏甲益州,曲体顾氏动向与实情。顾氏里外都示之以柔,伏甲数日,未获到一丝小耗,让人无出师之由。
发现了内隙中的秘密,曹淮安再看病呈,原来宋秉珍字里行间一直暗示,暗示着在荆州观风的顾世陵似是一把伐婵之斧。
“伴女孤狼、噬不见齿、零敲碎受。”与“吾为顾嘴成铃医,伯乐世不曾遇,反受陵忽白眼。”
第一段文字中孤郎即是顾郎,噬即是世,零当是陵。
第二段,每句话取第三字,连起来一看,亦是顾世陵三字。
最后一段话,宋秉珍还拆白道字,“小女子不落单”可合一字为“婵”。
曹淮安不想后发制人被人所制,有这些凭据,则能先发制人了罢。
萧婵初次睡在两眼漆黑的西院,一夜好睡。
醒时帘外侍立着两道人影,萧婵腰腿酸痛,重坐如冰,她辗转肆体,身子开爽后才出声:“缳娘、宛童。”
宛童揭起帘,缳娘扶起她到靓妆之地洗漱与为容整鬓。,
案上摆着一碗温补肠胃的甘豆羹,一盘佐菜鸡脯,一小碟瓜菹,一颗鸡蛋,还有几颗初摘的鲜橘子。
缳娘将鸡蛋敲碎剥开,萧婵咬了一口鸡蛋,舀一勺甘豆羹,吃一勺甘豆羹又送鸡脯或瓜菹入口。萧婵嘴里尝不出咸淡,但食量翻倍,吃完甘豆羹,又剥起鲜橘子。
橘香透甲弥室,一刻过后,案上不留骨头骨脑,萧婵掩嘴,偷作一嗝。
食饱无事可做,萧婵起身振衣裳,问:“曹淮安呢?”
缳娘道:“君上在书房。”
萧婵懒得去寻他,君姑生辰将到,她回了正寝,把在武功县的买来的布匹拿出来陈列在榻上。
一共买了四匹布,团团是淡雅素色的,萧婵忽有瑶想琼思,不如亲手做身衣裳送给君姑,但一想自己针黹之事不在行,需有人指点,她便问洛叔此地哪儿有执针女子。
洛叔没问她要做什么,只道让她稍等片刻。
不到一个时辰,洛叔便从外头雇了三个执针女子,这三个女子针绝过人,与她们商讨后,萧婵选了其中两匹做衣裳,其余两匹布,她另有打算。
这一日,萧婵随她们学了不少针线的技巧,直到日落才收针。
曹淮安至天黑也未出来,萧婵猜想他今日是要宿在书房区处事情,但沐浴后还是捧着袖炉去一趟书房过问几句。
当个体己的妻子还真不容易。
萧婵手上捧着袖炉,无手款户,直接排闼趋入。
人还未进去,只听见“哐啷”一声,绳坐在榻上的男子神色很微妙,看起来格外心虚。
萧婵乜斜着眼走进,问:“君家干坐在榻上做什么呢?”
曹淮安以拳掩着嘴,轻咳三声打扫喉咙,道:“婵儿怎么进来也不敲门?”
“忘了,下回会敲。刚刚我听到一声动响,君家是可是扔了什么东西吗?”萧婵将他的神色看得子午卯酉,他今晚不对劲。
左一句“君家”又一句“君家”的,且一问便切中事情,曹淮安憋着粗气,将她扯在膝上坐下,道:“怎么用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