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数万年积累下来的声望不说毁于一旦,也会蒙上一层雾霭。
软梦明白这个道理,没有感到委屈,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她没有意见,谢元更没有。
他实在是太开心了。
开心到,没有注意到师父身后的师兄们脸上流露出的厌恶与不赞同。
后来无数次的旧梦重温时,他都后悔过。
如果他注意到了,或许,那一天的结局就会变得不一样。
可惜时光并岁月不可回首,后悔也无法令时间倒流。
谢元察觉到异常时,正在正殿内替师父誊抄古籍。
这本是师兄的任务,可师兄却以今晚有事为由,把这份苦差事交给了他。
师兄向来待他甚好,这点小忙谢元自然无有不应。可不知道是何缘故,他心里总觉得忐忑难安。
就好像......有什么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
心神不宁之际,耳边不觉忽然吵闹了起来。
在打杀声与利器碰撞发出的金属交击声,交织而成的一片喧嚣中,谢元敏锐地从某人地口中捕捉到了“鲛妖”二字。
鲛妖,敢出现在道修地界的鲛妖就只有那么一个。
是他的软软。
谢元手中的笔已经握不住了。
他不敢细想发生了什么,心里焦灼地像热锅上地蚂蚁,起身直冲门外跑去,慌乱间,还绊倒了座椅。
当他正要跨出厅门的时候,师父蓦然出现,挡在了他的身前。
他问:“阿元,你要去哪儿。”
谢元匆忙向师父行了一礼,也顾不得标不标准,语气急促道:“师父,我听见外面有人在喊鲛人,一定是软软出了什么事!”
“是她,你才更不能去。”
谢元猛地抬起头,冷然的月影下,师父两鬓的白发霜色浓重。
他恍然发现,师父居然已经这样苍老了。
这位守护了宗门几百年,养育教导了九位弟子的老人,也已是风烛残年。
师父的一生,可以说是为了他们这些徒弟耗干了心血,对他们再是慈爱不过。
可正因如此,谢元才更不明白。
明明师父才承认过他和软梦的婚事,为什么现在又要阻拦他?
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师父看着他,声音沉重而缓慢,好似连开口说话对他而言都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因为她杀了你的三师兄和五师兄。”
谢元想也不想便一口否定:“不可能。”
软软绝不会对他的师兄下手,这是他深信不疑的。
再说,三师兄和五师兄的实力在师兄弟间也是排在前列,二人联手又怎会被她杀害?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但现在外面大乱,谢元惦念着软梦的安危,不想再和师父辩解什么。
“师父,请您让开。”
“我可以让开。”师父阖上了双眼,慈悲的面容宛若闭目佛陀,口中却说着让他浑身冷透的话:“但是,只要你踏出这道门槛,那个鲛妖的命,今天就一定要留下来。”
谢元僵在原地,仿佛失了知觉,无法Cao控身体,右腿怎么也迈不开那一步。
他知道师父的话是认真的。
纵然自恃天资,也知道恋人的妖力匪浅,然而面对整个宗门的Jing英道修,还有堪称半步登仙的师父。
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师父还在说着。
他道:“阿元,宗门的掌门,是不可能和妖在一起的,更何况,是杀害同门的妖。”
“不要让你师兄的死白费。”
说完这句话,师父便转身离开了。
谢元一个人站在正厅的大门内,站了很久,很久。
他看见满山的火光蔓延,道术引动灵力的光辉冲破天际,照亮了一方夜幕。
也看见了他的心爱的姑娘。
她的脸色煞白,白得几乎透明,干涸的血迹凝结在颈间的肌肤上,仍有凄艳的血色从她唇角滑落。
素色的衣裳下不知道藏着多少伤口,愈合又裂开,不断涌出的鲜血,将斑驳的红色浸染得越来越多。
她的每一步都走的很吃力。
因为从始至终,软梦都没有反抗过,她做的仅仅只是在身周用妖力撑起一道屏障,阻挡伤害。
可还是有无数的符咒和剑光划开屏障,烧灼她的皮肤,割断她的发丝。
谢元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痛死了。
身侧捏紧的双拳颤抖着,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血ye从指间渗出,他却全然不知,只是专注地看着她一步步地走到他的面前。
软梦期期艾艾地朝他伸出手,好似旁人的伤害对她的伤害都不算什么。
她只想知道谢元的答案。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愿意。
简单的三个字,哽在喉间怎么也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