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霜不知是怎么了。
明明只是去送一封信,怎么玉疏回来的时候,是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怎么叫她也不应,只是呆呆望着那架小屏风,目光投在那些笑盈盈的白玉摩罗上,眼泪又无声无息掉下来。
她这样子实在太反常了,叫衔霜简直是慌了神,一遍遍握着她的手,也哭道:“我的祖宗,你是怎么了?便是遇着了什么事,你说出来,说出来便畅快了,啊?”
玉疏浮萍般凄零一笑,泪挂在腮边,明明是笑,却比哭还令人心悸,“我能有什么事儿呢?”她说着又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肩膀颤得厉害,像是笑狠了,把头埋在膝盖里,接着又是一阵压抑的哭声,闷闷传过来,衔霜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到她不停耸动的肩膀。
“我这么远呆着,身边只有你一个,我在这里是个聋子、是个瞎子,我又能有什么事呢!”玉疏这话是咬着牙逼出来的,到最后都带了几分血腥气,肩膀重重垮下来,颓然倒在桌上,笑声、哭声、骂声那一刻全都停止了。
玉疏知道或许有缘由,玉疏知道该试着信他。
只是她真的已经很累了。
就好像一直苦苦支撑着她的东西,彻底崩塌了。
她面无表情走到书桌前,拿出一直藏得好好的几封书信,信封上熟悉的“妻宴芳鉴”灼痛了她的眼睛。
玉疏咬牙将这叠信放在烛火旁,火苗跳动几下,噌地一下烧起来了,火光熊熊,烫得她的手指通红,玉疏却全然无知无觉,冷冷看着纸张燃烧起来,在指间一寸寸化作了灰烬。
可是信纸可以燃尽,心痛却无穷无期。
宴宴。
有人在叫她。
火苗灼上她的手指,阵阵刺痛让玉疏恍若从梦中惊醒,她下意识去扑,想将残存的信纸救下来,却只是扑到了一手的黑灰,连火失了助燃物,都颤动着灭了,剩她一个人,在满地的尘灰里,彻彻底底失了魂。
也好。她想。
这些本就不该留的。看完了就该烧去,烧去了便少一分危险,她却始终留着,舍不得、舍不得、怎么也舍不得。
可是舍不得也要舍得。
玉疏从未像今天这样想活着。
明明觉得眼泪已经流干了,可是眼角又有水珠冒出来,水珠在灼烧,烧得她眼珠子发红,最后变成一种悲哀的干涩,干涩过后又是刺痛,无穷无尽的痛。
从眼瞳一直蔓延到心的痛。
可是哪怕这样痛,她也想活着。
如果做小伏低、如果柔顺谄媚、如果委曲求全可以活着,那她全部都可以做得到。
因为她想活着回去,想亲眼见他一次,想亲口问他一声,那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哪怕她现在正躺在另一个人身边,哪怕她已经失去资格,哪怕另一个人才是可以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和他白头偕老、生儿育女的人。
玉疏都还是想要问一句。
哥哥,你还记不记得?
你说你愿意,你说你是我的了。
明明、明明是我先的……
玉疏手指掐进掌心,却听门口哐当一声,衔霜刚倒的茶全泼在地上,奔过来握着她的手,一迭声问:“手怎么烫成这样了也不声张?是嫌自己是个铁打的是不是?”
玉疏轻轻说:“皇后怀孕了。”
衔霜找药的动作一僵,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抓着她的手,替玉疏上药,故意加重了些力道,玉疏手指一缩,口中“嘶”了声,躲了躲,忽见衔霜蹲在她身前,发间已有一缕银丝,眼泪不争气地又掉了下来,“我把你带了来,总要全须全尾地把你带回去,不然,我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衔霜骂道:“该!不重些,你又这么糟蹋自己!我养了十来年的孩子,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见玉疏神色茫然,像是主心骨都被人抽走了似的,又心软了,放轻了动作,盯着她红肿的手指,叹道:“昔年公主踏出第一步时,便没想过今天么?纵使公主没有过来和亲,仍在京城,陛下难道便不娶妻、不生子了么?当年公主,是抱着何种想法呢?”
玉疏闻言愣在那里,有些呆呆的。她是衔霜从小带大的,此时难得触动了肝肠,第一次在人面前剖析了当年的想法,“那时候……我也没想这么多呀。后来、后来……”
衔霜从善如流接道:“后来你与陛下心意相通,一开始没想的,陛下都许给你了,对不对?”
玉疏傻愣愣点头。
衔霜又道:“陛下是个一言九鼎的人,虽咱们来了这里,但陛下刚登基时多么艰难,最需借外戚之力时,都没想过让皇后怀孕。如今一切都快瓜熟蒂落了,又怎会突然这样伤公主的心呢?”
她跟小时候一样,把玉疏按在怀中,摸着她丝缎般的长发,拍着她的背,温声道:“殿下,你是太累了。这几年来,我看你的脾性都变了,不像小时候了,有时连我看着都心惊。你让自己松快些,好不好?你背负着什么,我都知道,但我想,陛下心目中,你顺顺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