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觉得好开心,讲不清来由地开心,像一口气吃下无数糖丸。
她翘起嘴角,加快脚步跑上前,像只得意的小狗,与泠崖并肩而行,不时拿余光偷望他。
泠崖面无表情,眸子被掩藏在眉骨投下的Yin翳里,只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淡淡抿着的薄唇。
沐昭看呆了,明目张胆起来,不再用余光偷瞄,而是仰着头直直盯住他。
泠崖早就发现她在偷看自己,像只得意的小狐狸。他心想,她定是觉得自己又成功了,成功扛过他的责问和冷待,稀里糊涂得到原谅,甚至从头到尾都不清楚他在恼火什么。
想到这里,他面色一冷,转头扫了沐昭一眼。
沐昭被他的眼神一刺,赶忙低下头,却忽地被一截树根绊倒,身子朝前扑去,惊吓中下意识扯住泠崖的袖子,他眼疾手快,托住她的手臂,将她拎起来。
站稳后,她抚了抚胸口,道:“谢谢师父……”
泠崖却不理她,自顾自往前走,只是悄悄放慢了脚步。
沐昭觉得自己此刻像个闯祸的小孩,明明做着藐视权威的事,泠崖却义无反顾在后头托住她。
沐昭清楚,他一直尽心尽力地养育着她,教导她,保护她……只是,被全心全意爱护着的感觉,从没有哪次像今天这般强烈过。她满心益满感激、孺慕、以及一些意味难明的小窃喜,她实在忍不住,问道:“师父,你不生气麽?”
泠崖不知该如何回答,对上她,总是变得原则模糊。哪怕识破了她的真面目,他也能替她找到借口,率先原谅她。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低声问:“为何救她?”
沐昭默然了片刻,问:“师父觉得她该受罚麽?”
泠崖其实并不纠结白柔该不该受罚的问题,只想听听她会怎么说。
沐昭见泠崖不说话,自顾自道:“我从前听过一个故事,讲有个村子,里头有一位长者,他是村子里最有威望的人。有天,一个妇女犯了过错被捉住,村民把她带到长者面前,要用石头将她活活打死……”
泠崖静静听着,不说话。
沐昭继续道:“村民询问长者的意见,长者说「你们中谁若没有罪的,便可以先拿石头打她。」”①
泠崖淡淡问道:“你认为宗门没有资格处置白柔?”
沐昭没有犹豫,答:“是。”
她说:“即便她真的有罪,谁都有资格指责她,唯独沧月派没有。”
泠崖停下脚步,转头望向她。
沐昭直视着他,眼神清澈,慢慢道:“我知道她是天灵根,倘若她没有来到沧月派,也不会有后头这些事。是沧月派剥夺了她所有的希望,甚至剥夺她为人的权利。宗门纵容重影和洪涛作恶,只因他们是自己人,这便是宗门的「道」麽?”
泠崖问:“你认为什么是「道」?”
沐昭低下头,说:“我不知道……只是若不能问心无愧,成仙有什么意思。”
泠崖默默看着堪堪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忽然释然了。
他瞬间不在意她的过去,不想追究她在“夺舍”之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这样,耿直而傻气,看似乖觉,其实固执又不驯。对于他,她或许真的没有故意隐瞒过什么,只不过是出于自我保护,不得不保留一些秘密。她的本心一直是纯粹地,哪怕对她不喜欢的人,也留有一丝悲悯。
泠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走罢……天快亮了。”
沐昭受宠若惊,眼睛亮起来,问他:“您不生我的气啦?”
泠崖没有说话,带着她往前走,循着记忆找寻年少时曾发现的溶洞。
沐昭一颗心又悬到空中,想着:“他还生气麽……”
转念又想:“他到底在生什么气呀?”
天亮前,他们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将白柔和岳黎从玄珠里挪了出来——原来早在沧月城时,沐昭和那汉子就达成了协议,那人吞下封灵丹,被她带到沧月派来。
有时候傻人和傻人共事,倒当真直截了当,谁也不怀疑谁,效率反而奇高。
沐昭留下岳黎当做报酬送给她的三个乾坤袋,又在里头塞了辟谷丹和一些疗伤丹药,泠崖在附近布下隐匿阵和结界。拓沧山脉绵延数十万里,大大小小的溶洞足有成千上万,洪涛即便想找,也无从下手了。
之后的事,沐昭便再也帮不上忙,白柔二人只能自求多福。
……
回到揽月峰,朝阳已然升起。
将沐昭送回小院时,泠崖忽然叫住她,沐昭回头,见他眸色似星海,定定看着她,问道:“昭儿,你当真没话同为师讲?”
沐昭愣住,这是他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只是他想要她说什么?
她逆着光,看着站晨曦里的泠崖,朝阳将他高大的身影勾勒出一道金色的柔光,他身姿挺拔,俊郎无双,站在一团光晕中,像是天上的神祇下凡。
沐昭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