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祁深瞧着神se恍惚的我，语气轻柔地道：“那年苏杭，燕相南下，你坐在舟旁，手里捧着绿叶清莲。你还记得吗？”
血流声，刀戟碰撞声，混乱的脚步声。
我的手停在半空，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因为这个名字，已经太久，太久未被提起过了。
顾祁深摇摇头，他看向我的眼神温柔了许多，就像看经年不见的小妹妹一般。
手里的烛台在抖，我压抑着想要把台尖扎进他脖子的冲动，想从他跳动的眼皮中看出些许端倪。
“大大人，怎么了？”
屋里早就放好了热水，我于是走近，懒懒地脱去一层层衣衫，踏入盆中，将自己埋进玫瑰花瓣里。
日光有些刺眼，我恍惚中忆起，儿时爷爷带我南下，我随舟而下采莲玩耍的途中，撞上一个询问燕相公课讲书位置的少年。那日莲子清甜，风和日暖，我嬉笑着推开阻拦在前的卫兵，好心给他指了路。少年的衣襟上满是补丁，眼神却坚毅无b，道了谢就要离去，我在舟上急急忙忙地写了帖子，派人扔给他，边笑边喊道：“若是他们不放你进去，你便说，是燕兮芜给的帖子，把名帖给他们看就是了！”
“快，老实交代。”我冷冷地道，“那个该si的笑面虎闹得我今天心情很糟糕。糟糕到我只想快点把你解决掉。说，左相的目标是谁，公主？还是太子？”
顾祁深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嘴里吐出两个字——“疯子”。
“娘！娘！你们放开我娘！她做错了什么你们要带走她？！坏人！呜呜呜，放开我娘！”
我忽地一下钻出水面，大口地喘气，待心情平复后，我低低地喊了一声“小怜”。
说完，他竟是认命般地闭上眼了。
我在浴盆里泡了大约半个时辰，天差不多蒙蒙亮。
“
顾祁深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竟真的是你。”
我咬着下唇，瞧见他朝我伸来一只手，只觉得眼前蒙了层水雾，一时间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我偏头瞧了她一眼。她手里的盆歪了歪，整个人打了个滑，立刻说道:“好的大人，小怜明白了！这就去办！”
心里梗着一口气，我随便围了件衣服在身上，也未穿靴，一路踏着水痕快步走回寝殿，踢开殿门。
“当啷”。
“我曾有幸得燕相垂青。”
小怜立刻推门进来，手里端着盆和巾布，看上去笨手笨脚的，还有些急惶。
顾祁深再度摇头，他轻轻笑了，目光悠远，像是在品味一段美好的回忆。“我的年纪，哪里担得上燕相的门生，只不过有幸听过燕相一堂课，得绵薄盘缠求学。”
燕兮芜。这个自我发誓要在乐嫣公主身边侍奉一辈子就抛弃的名字，今日再度被故人提起，真是撕开伤疤一般的彻骨疼痛。
他“呵”了一声，道:“左右逃不过一个si，何必多说。顾某说过了，原因只有一个，顾某倾慕公主，再无其他。”
燕相！爷爷！
我打了个哆嗦，往热水里更沉了沉。
“何必要说出来，让我难堪么？”我扯了扯嘴角，口中虽然说着难听的话，语气却b刚刚进屋要和软了不少。
“你是，燕家的旧友吗？”我轻声问着，“是我哥哥的，还是我父亲的？竟没有被牵连吗？”
“兮芜。”
我“哈哈”一笑，随即笑容瞬间消失，还用烛台尖戳了戳他的脸颊:“说对了。我就是疯子，乖乖告诉我你的目标是谁，我给你个痛快的si法。”
我把烛台摔在地上，愤愤地转身去拉殿门，听到顾祁深突然说了两个字。
“咦？”小怜一愣。
“放他走吧。”我躺在浴盆里，长吐一口气，“给他一个小包裹，从偏门出去，悄悄地，让他回故土去吧。”
燕家贵nv，如今与人为囚。他偏偏又提了爷爷的名字，想到爷爷，我只觉得自己在给燕家蒙羞。脸上火辣辣地烫的慌，我竟是怯怯地伸出手，放在他的掌心。他的手冰冷，冷得我一哆嗦。
初升的日光从大门外shej1n屋内，他的目中有一瞬间的悲伤，但这悲伤转瞬即逝。
“砰！”
顾祁深正倚在桌前小憩，被我的动静吵醒，不等他完全清醒，我掰断桌上的蜡烛，露出烛台的台尖，抵住他的喉咙。
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浸泡在虚无中了，每迈出一步，都像踏在轻软的棉花上一般，即便如此，我还是一步步向他走去。
打更声，鸟鸣声，还有朔月被拖走时痛苦的哀嚎声，混合在我的脑海里。
我将目光移开。
年幼的少nv被拖出高大的红门，厚重的木板关起，发出重重地响声。
小怜跑走了。
他的眼睫颤动着，蝉羽一般，神情却丝毫不为所动。
竟是……他吗？
我鼻头一酸，声音里带了些颤音：“你是爷爷的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