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背景下,杨管家抱着一摞账本姗姗来迟。之前全昇暂时管事,如今一切回归正轨,全先生当个管家太屈才了,调到了别处任职,宁锦婳一躺半个月,谁也不敢拿这事叨扰,便让全昇之前的下手杨管家暂代掌管王府事宜。“参见王妃娘娘。”杨管家长得白胖,像个土财主,笑呵呵道:“这是王府的账本和对牌,您过目。” 宁锦婳斜斜垂下眉目,让人呈上来。她的手如玉一般莹润光洁,在细致周到的蕴养下,掌心的伤口已经恢复如初,只有颈侧伤的重,如今还包着一层薄纱。她随手翻开账本,一页页翻过。“娘娘,可有什么不妥?”见她许久不说话,杨管家面上笑眯眯,心里已经悬了起来,听说这位王妃娘娘是个狠角色,莫非嫌他来迟了,准备杀鸡儆猴,敲打一二?杨管家提起Jing神如临大敌,却听宁锦婳道:“啊,无事。”她让人把东西撤下去,“全先生的眼光,我自然信得过。”她在叶清沅身边浸yIn已久,没想到看起来清清冷冷,不识人间烟火的叶小姐反而圆滑灵活,她说掌家不是衙门断案,水至清则无鱼。况且杨管家是全昇选出来的人,她可以打陆寒霄的脸,却不能不顾全先生的情面。这事儿轻描淡写地过去,杨管家虚惊一场,也不敢再贪恋手中的权柄,道:“承蒙娘娘和全大人厚爱。嗐,老杨我也算幸不辱命,本早该交给王妃娘娘,只是您上次受惊……”“等等——”宁锦婳打断他的长篇大论,皱眉道:“杨管家这是……不准备继续做了?”她收了账本和对牌,又没有撤他的职,这闹得哪一出?杨管家微怔,白胖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看起来十分滑稽。好在他反应快,当即找补道:“但听娘娘吩咐。”他迟迟不来,除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外,当然有自己的私心。俗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这可是镇南王府啊!堂堂王府管家,都能在一些低品阶的官员面前挺直腰板了,谁又舍得拱手让人呢?之前王府没有女主人,如今王妃在此,这么紧要的位置,肯定要安排自己人,他还是识趣点,自己腾位置,还能捞着点儿好。宁锦婳倒没这个打算,不是她不想,主要是她没人。她把顺子留在了京城,如今身边没几个能用的。与其换不明底细的旁人,还不如全昇选的杨管家,至少在她养病这段日子,府里诸事运行得有条不紊,足以说明他的本事。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罢。……杨管家本来都做好交接的准备了,谁知柳暗花明又一村,rou乎乎的脸上笑出了褶子,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抱琴轻声道:“主儿,为何不换上咱们的人?”她心细,甚至比陆寒霄这个枕边人更早看出了某些微妙的变化。之前在京都,不管是世子府还是京郊别院,她才不会关心什么账本、对牌,谁来管家,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这是她从来不需要Cao心的事。因为没人敢慢待世子妃。可如今成了王妃,她反而想要捏住更多的权柄。主母掌家,天经地义,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抱琴却从中察觉了她隐隐的不安。她在害怕什么?抱琴想不明白。宁锦婳道:“我们的人?我们哪儿有人?”抱琴脱口而出:“有叶小姐啊。”叶清沅能在无所出的形势下坐稳当家主母的位置,手段可见一斑,若她出手,还不把王府内外治得服服帖帖?宁锦婳摇头笑道:“不必。”“她……我自有安排。”抱琴没再劝。不同于抱月的大大咧咧,抱琴心细如发,她觉得自小伺候大的主子变了,从来滇南开始……不,或许更早。她说不上来具体,总之……比之前更沉默,也更有主意了。有时候她都猜不透主儿在想什么,只能在她怔怔看着窗外,或者盯着某一页书迟迟不肯翻的时候,为她添一件衣裳。忽地,抱琴有些难过。她道:“主儿,您还想吃青梅吗,奴婢让人再添一些。”一天比一天热,等了盛夏,梅子就不酸了,想吃也吃不到。“好。”提到青梅,宁锦婳想起了另一件事,吩咐道:“给我拿笔墨。”琴棋书画,宁锦婳只在画艺上造诣颇深。又黑又浓的长发被扎在一侧,她把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白皙润泽的小臂。纤纤擢素手,皓腕凝霜雪,笔尖在她的手下仿佛有了生命,一笔一划,勾勒出一位风华绝代的翩翩公子。最后一笔落下,她长舒出一口气,把笔搁在一旁的笔山上,轻轻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痕。兄长,你到底在哪里啊。担忧和想念交织在一起,让宁锦婳整个人蒙上一层郁郁的神色,看起来有些落寞。这段日子陆寒霄黏她黏得紧,她没找到机会和梵琅联络。如今掌心已经恢复如初,颈侧的伤也不疼了,只等伤痂脱落即可。她这边没事,外朝好像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他们议事的时候不避她,她听见他们吵了许久,陆寒霄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日子,一如他们成婚后的日日夜夜。
宁锦婳早习惯了,甚至松了一口气,等他一走便联络梵琅,他那边已准备就绪,只差两样东西,一副宁重远的画像,以及万一寻到人,让大公子足以信任的信物。待墨痕干涸,宁锦婳把画像卷起来放入匣中。至于信物……宁重远送给她的狼牙最合适,可那枚狼牙她给了京都的陆钰,左思右想……她褪下了手碗上的赤金掐丝榴花手镯,和画放在一起,阖上匣子。她的首饰珠钗多得数不清,甚至要专门分一个丫鬟保管,可这枚手镯她戴了足足七年——这是当年陆寒霄的聘礼。聘礼聘礼,一般不会给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