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到的时候,宴席已经差不多开始。那地方在西绒线胡同深处,曾是晚清一位王爷府邸,规格占地自然极大,外看并无寻常之处,入门后,宫灯盏盏,中庭幽深,一路走来雕栏画栋,气派不凡。就连服务员也是清一色的妙龄少女,着提花缎面盘扣旗袍,行走间香风阵阵。钟黎不由多看两眼,扯身边人衣袖:“这边的服务员都好漂亮啊。”“庸脂俗粉。”容凌淡淡。他单手入兜,路过时确实目不斜视,提不起丝毫兴趣。钟黎知道他这人眼光高,对美有很高的鉴赏追求,如果真是美女,哪怕不谈风月,他也会以欣赏的目光多看一眼。“你好挑剔哦,我觉得还行啊。”“在你这位大美人面前,谁敢称自己是美女?”他很少这样直白地夸人。很土味,但很奏效,钟黎心花怒放的模样不要太明显,嘴里还要说上一句“别胡说,叫人听见了笑话”。容凌不得不感慨,女人真的很吃这一套。他以前太直了。这种话也就随口一句,却能哄得她很开心,何乐不为?“不好意思,来晚了。”他推门进去,手揽着身边人肩膀,先给他们介绍钟黎,“我老婆,你们都见过的。”屋里几人目光各异,但都非常友好,笑着跟她招呼。不熟悉的只礼貌点头,熟悉的如顾西月已经扑上来挽她的手,嫂子长嫂子短,叫得钟黎不好意思极了。钟黎在屋子里扫视一圈,没想到姜雪儿和杨珏也在。照理说,两人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除非是他怕她不自在,特地把人叫过来,也好让她有个说话的伴儿。钟黎回头去看他,他已经在跟冉文聪说话。身边另一位姓刘的公子已经挨过去,起身给他倒酒。虽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也有高低位次,这位刘公子他爸虽也是京官,但能力水平一直很一般,位置也就那样,他本人也没什么大能耐。因此在这个圈子里,他一直都算边缘化的人物,他给容凌倒酒,在座众人见惯不惯,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态势。“我不喝。”容凌低声道一声谢。似乎怕他误会,又笑着解释了一句:“我太太不喜欢我喝太多酒,这个度数太高了。”“哪里哪里,是我鲁莽了。”刘公子受宠若惊,忙将酒倒掉又给他换了果汁。又跟他套近乎,“婚宴就定在这两天?会不会天气太冷?”“没关系,现场都有暖气。”他无意多说,只礼貌笑了笑。对方也识趣,不再多问。徐靳却道:“你俩的婚纱照拍了吗?这种天气,还要拍外景?”手里扣着的酒杯移过来,跟他碰了一下,吐槽,“难得聚一次,还果汁?你真变成妻管严了。”容凌笑而不语,抿了口杯里的果汁。钟黎的耳朵有点红。好在她坐的地方比较昏暗,加上她是容凌的妻子,一般人也不会也不敢往这边一直盯着她细瞧。姜雪儿给她倒茶:“黎黎,结婚的感觉怎么样?跟我们说说呗。”杨珏也笑:“看这样子,是乐不思蜀咯。”顾西月帮腔:“我哥可宠我嫂子了。以前他俩在一起时,他们在前面逛街,我这个塑料妹妹在后面给他们提东西,哎——”“哪有啊?”钟黎小声反驳。顾西月当然是随口胡诌的,那时候她正跟容凌开口要零花钱呢,是自己主动帮忙提的。后来他们不知道哪根筋搭错,非要玩真心话大冒险。一帮多少岁数的人,还拿自己当小学生呢。可几杯酒下去,再稳重的人也会变得不着调,何况人多就容易起哄。钟黎本不想参与,就坐在旁边和顾西月她们聊天,谁知会被抽中。她无奈地站起来,在几人的起哄中选了回答问题。她是这局里最后分量之人的妻子,加上又是这样的好脾性好性格,自然没有人刻意刁难,之前几次都让她轻轻松松逃过了。这一次却没那么好运气了——“说说你和容公子的第一次吧。”穿着很chao的这个小年轻嬉笑着开口。看他脸红的样子,估摸着是喝多了。钟黎的脸涨得比他更红,但也不好表现得这么玩不起,说:“19岁的时候。”下面一片嘘声,还有人说“你俩还挺会玩”,包括徐靳都睁大了眼睛。好在他们也不敢多问,只是打着哈哈过去了。后来玩得挺大,还有人让脱衣服,女姑娘也不含糊,直接把里面的线衫都脱了,就穿着bra骑在一男的身上就要强吻他。
但再怎么玩,也没人敢点容凌、徐靳几人,他们在沙发里闲聊,有一搭没一搭说年后的安排。离开时已经很晚了,钟黎搓搓小手,抬眼就看到容凌提着外套从里面出来。冷风一吹,她缩了缩脖子。“冷?”他握了下她的手,把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了。钟黎笑着摇摇头:“还好啦。”说话的功夫人已经不自觉朝他挨过去,好像他身上有磁石似的。容凌笑着搂住了她,带着她踩着街灯落下的投影离开。晚上回到家,他在书房待了会儿,然后拿着婚宴名单又过来征询她的意见。钟黎看一圈觉得没什么问题,说:“你决定吧,我没别的要请的人了。”容凌推了下眼镜,握着她的手歉意地说:“因为我爸的缘故,我们的婚礼不好办得太张扬了,影响不好,如果被有心人利用,难免会生出事端。”他向来谨慎,这样的考量也是为大家好,加上钟黎也不是很热衷于排场,欣然点头:“我知道的,都明白,你决定就好。”“我们黎黎这么懂事,倒叫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叹了口气,由衷这样想。钟黎反握住他的手,人往他怀里缩了缩:“别说这样的话,我们都是夫妻了,那就是荣辱共同体,而且我也不喜欢太奢华,被人指指点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