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幽说,这不是他该过问的事。夷幽勾了勾弦,弦上滚落出一串颤音,不是很名贵的琴,却已足以排遣心事。夷幽说,这才是眼下他正该过问的事。
易在树下舞剑。
“并非如此,”仿佛是看透了墨君圣未出口的歉意,夷幽让他尽管放宽心,“大人虽不想见我,但除了公子外,似乎也不想再见别的谁。”
这
他起身揖礼,雾一般的衣袂扬起,与水上低垂的薄云相连,清透出碧蓝澄澈的天色,仿若生自湖中的精怪,唯有唇角勾起的那抹温柔笑意,一如往昔。
夷幽却说,他并没有休沐的时候,是淮山君不想见他,索性远远地避出去。
“幽女大人在看什么?”
墨君圣又看了眼炭盆。
“不吃就算了。”墨君圣没看他,听他这么说,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要吃的,”淮山君将面条从中间挑断,分了半碗给墨君圣,“陪我吃一些。”
他向墨君圣讨教指法,墨君圣细致讲了,然后说他的琴音“很不错”。夷幽轻笑了笑,说自己“并不会弹琴”,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人是这么弹的”,他也就“跟着这么学了”。
余韵散尽,墨君圣方才开口道:“幽女大人好兴致。”
夷幽说,虽然神色上看不出什么,这时节里,淮山君的心绪往往很低落。
墨君圣向夷幽告辞,说自己出来这一会儿,粥应该熬好了。夷幽作揖和他道别,说恕不相送,真是失礼了。离开湖上的功夫,身后似有山海淼溟,鸥鸟悲风,正是一段似模似样的《水仙》。
风停,剑指,墨发垂落。在易跟前数十步外的霰石之上,多出了几道狭长深入的刻痕。
劲瘦且修长的双手,虽然颤抖却丝毫不见迟疑。他终究没有回头,如墨正安所说,沧鸾墨氏的人,做事对错无论,问心但求无悔。
风声愈急,鸣响在耳际的,不知是竹铃飞扬的舞步或是胸中激越的鼓点,更也许,是两者兼而有之。
“梦中授道,大人天资非凡。”
“他说想喝一些槐花粥。”
柔软贴身的白麻衣,在褶皱的阴影中,呈现出冰蓝幽深的色泽,仿佛被浸润在一江满布暗涌的水里,勾画出凌乱细碎的浪潮,修长清癯的肢体裹于内中,似礁石般岿然。
哪怕外在沉寂,架空的木炭中央亦燃着一团火,那蒙着白灰的是覆着霜雪的道,在这里,他也许能选择退一步:烧掉谬误的阵图,就当一切尚未发生过。
“是‘正’。”易蹙眉。,指法上并没有多高深纯熟的技艺。墨君圣凝神听了一阵,只觉得音色灵动柔美,如潺潺溪水越过深涧,昭露出一派融融和光的盛景。
回到厨下,粥滚得正好。墨君圣下了槐米,加盐,又打进去两个鸡蛋。好像挺寒酸的。墨君圣想了想,另起一锅汤,切姜丝,打葱结,点香油,面揉成极细极长的一根盘进汤里,焯熟后捞出来满满一碗。末了,就着浑浊的面汤,又烫了些青菜叶子。
绵密的剑光带出残影,在狂风的奔流中交织出一尾凛冽的雪龙,正与殷红枫叶罗列而成的赤龙对峙厮杀。激斗处,鳞甲崩裂,席卷苍穹,于剑光湮灭的刹那之间,枫叶亦被绞成血样的烟尘,闪着星点磷光,向着天际漂泊而去。
月如轮,玉刃盈盈,流转空花。
前方是业火泥途,但后路的尽头,却是不见生人的雪山。当头一刀比起温柔凌迟,总是前者要好受得多。
墨君圣想,莫不是因为那日夜里,他说了关于幽冥侧的事,令淮山君不愉。
风萧萧兮易水寒,易水阁,合该是绝世剑客的居所。
“凤昭公子。”亭中按弦的,正是夷幽。
了轨道的星子,或是注定殊途的别的什么,都会在苍白的时光中一一老去。
“这是寿面罢,凤昭公子是在给我过生辰么?”淮山君饶有兴致地,拨弄着在碗里愈发显得晶莹剔透的面条,叹息般说道:“我已经活得很久了。”
墨君圣将存放阵法图的匣子取出,借着烛火一张一张细细地翻看过去。黄昏掌灯的时候,炭盆熄灭了,他将那些图纸,连同今日画好的,一并又塞回到那个匣子里。
“在看冥狩大人有没有跟在公子身边。”这便是在揶揄了,墨君圣也笑着,道:“幽女大人是师尊离不得的左右手,却怎的在这里躲清闲?”
“止?”静如止水。墨君圣从旁看着,觉得易的心境颇平稳,并没有多么不好。
临近入夜,殿中只有一处灯火,仿佛远远地坠在随风低伏的荒草上,明灭之余兀自强撑着不肯熄灭。墨君圣凝神静听,有细微的涓流清响,但目力之内并没有水,只有破败的庭院,与一弯勾连石阶的雪白细沙。
院子中是一株露根的红枫,仿佛被整个易水阁的风水所供养,枝叶纵横交错,笼罩一方世界,甚至于将黑瓦白墙都染成了轻薄的绯色。
夷幽闻言只是轻笑,他挪开位置,请墨君圣也抚一曲。墨君圣应下,略想了想,按弦抚了首《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