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文丑将军?”
陈登下意识低头去看,怔愣地看见自己身上镀了一层不似凡间物的虹霓之光,片刻之间便明白过来是广陵王与文丑先前商议出的结果,多少带了点无奈地叹息一声。
“还请主公……见谅。”
明明是他们二人想出的法子,当真实施时,连一向杀伐果断的文丑都不由得心下动摇微微颤了手腕。在广陵王二人看来,陈登蹙眉不知在想什么,衬得他容颜肃穆不可亵渎,随即微微俯首,视线落在衣摆上,片刻后叹息一声,好一张悲悯的、普度众生的浮屠面孔。
文丑合拢五指又马上摊开,仿佛被那沾染上广陵王体温的琉璃块烫到了似的,顿了一下用另一只手将其拿起。
“不敬天命偏要独行,是晚生愚钝。也因晚生愚钝,所以见饿殍遍野于心不忍。主公有意点拨,无奈晚生…心定无悔。”
文丑明明是居高临下看着广陵王的,恍惚中却觉得分明是他虔诚地跪在广陵王面前,几次叩首才求得广陵王这样睥睨地看他一眼,激动得身体几近本能地微微颤抖。
又想起了那时候自己的回答。他那时说:
事到如今了,他对他即将面对的荒诞现实才多少有了几分实感。
“殿下为何不想得更远些,这神光……或许是广陵突现的天子神光呢?”
于是广陵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就算是悍不畏死的蜉蝣军主将,一直举着一块巴掌大的琉璃环佩保持不动也多少是件不怎么愉快的事情。
随着文丑的动作,地上真的出现了一道小小的虹霓。五彩斑斓,宛若真正的天地神光。
屋外并不算多少明媚的日光在文丑的手中聚集成一束,穿过小小的琉璃块化作绚丽却不刺目的七色虹霓,径直打在陈登身上将他笼罩。
“主公,我亦知其是为难事。”
广陵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伸手想去触碰那道绚烂不似凡间颜色的光,只是当然什么也没摸到,反倒是葱白的指尖被虹霓之光染得格外明艳。文丑如绸缎般华丽的嗓音忽然在她耳畔响起。
而陈登则有些疑惑地看向一齐缄默的两人,见二人全都难得一见地神色几近失态,不由得扭头看了眼身后,确信自己背后没有什么洪水猛兽。
“元龙啊……既然这样,那便让本王来吃掉你吧。”
结果甫一抬头,就看见文丑阴测测地死死盯着她,眼睛里几乎要冒出实质性的火光。
广陵王并不知道她的太守如今在纠结些什么弯弯绕绕,苦大仇深地盯着手中那块琉璃,深感文丑先前说自己与墨家有缘是在说玩笑话。
广陵王猛地回神,微微仰头看向嘴角噙笑的文丑,面色迅速冷厉下去。
广陵王装作没看见文丑的眼神,低下头去重新试着按文丑的说法微微转动,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而得到回答的广陵王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很轻地叹息了一声,仰头眯起眼睛去看灼灼的日光,声音柔软地像一片无声落下的花瓣:
而心事重重的陈登察觉到有一道光亮于他眼前一晃而过,比燃烧的火光温和、比刀身的反光绚丽,像遥远传说中天女的纱丽,覆盖了他的一身。
是他所求……为他所求!这便是他半生所盼终于求得的主公,是他可以为之牺牲一切的理想的完美载体……
文丑放下环佩,按了按那只已有些酸痛的手,又用了甩,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广陵王摊开左手。
广陵王与文丑二人却都怔住了。
陈登本就坐得偏,彩光照亮了原本略显昏暗的角落,于他背后屏风上现出一个放大的轮廓,他脚边的影子却还在,一面光一面人一面影——像一尊三面佛。
“没有百万雄狮在握的广陵即便有天命在身,与这虚幻的虹霓之光又有何不同?看似华美,却无论如何无法触及……只会徒遭横祸。”
陈登与往日无二的温润嗓音打破了他身上的佛性,广陵王
自知理亏,广陵王于是乖乖将那已经捏得有些温热的琉璃块放入文丑掌心。
陈登想,他约莫就是在那时,对广陵王生出了如巨木荫蔽之下的日光般细碎却明亮的情愫。
“殿下,请看此处。环佩聚起的光透过此处……穿过此物后便会散作虹霓七色之光。”
文丑强行压下眼中即将满溢而出的虔诚与渴望,温顺地低下了头,用行动回答了广陵王,将手中两块琉璃各自轻巧地转了小半圈。
“此等华美不似凡间之景,若说天子气在广陵……但凡亲眼目睹之人,无人会质疑其真假,亦能安定民心。”
“殿下还是让我先来演示一道吧。”
“广陵庙小,可承不住天子气。”
“届时天命加身一呼百应…殿下就不心动吗?”
“广陵不需要什么天子气,本王亦不需要。是我的东西,便谁也夺不去………文丑将军觉得呢?”
那时的陈登看着她的侧脸,无端地想起有流言说江东的王母像与广陵干有七分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