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洛有过一段女装的时期。
就在升上初二的那段时间,九月初,暑气未消,刚刚重新分班。唯一一个同班过的同学话都没说过。他留了一个暑假的头发,流海能遮住半张脸。
十四五岁的他看上去只是个不爱说话的女生。成绩很好,但喜欢在校外打架——他经常浑身是伤。
当时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至多三十出头。在这个新鲜的班级,只有新官上任的她知道他是个男生。
一切都是新的,只有我的生活还是烂成这样。他想。除了添置新的女性服装,生活还是一成不变,和他好久不变的一米六的身高一样无望。
女老师和子洛谈心,没有结果。试图联系家长,联系不到。于是她只沉默的观察守护着这个孩子。
事实上子洛不是女老师以为的异装癖或是性别认知障碍。他只是个想引人注意的怪胎,那个人,他的母亲。母亲让他成长为一个能力优秀的人,却没法教会他怎样才是正常的母子。
冲突,顶撞,靠互相撕咬伤口才能证明彼此紧密联系,好扭曲的关系。父母离异之后母子关系彻底僵化,母亲工作繁忙又常常出差,谁也联系不上。见面除了日常起居话题就是吵架,互相冷嘲热讽。母亲一脸淡然的评价他只会靠奇装异服作怪,他嘲笑母亲常年缺席孩子的生活,还教出了自己这样的“好儿子”。
子洛也不知道什么样才算正常,反正肯定不是他们这样。
他与人相处的法则有四分之一来自爸爸,四分之一来自母亲,剩下一半靠书和实践。怎样会让人开心,怎样会让人愤怒,子洛觉得研究这些太麻烦。好心也会让对方不高兴,明明在愤怒对方却感觉不到,让人沮丧。用语言和肢体动作表达自己,这种听起来寻常的事情,聪明小孩子洛却学的很笨拙。
都不如拳头来的直接。拳拳到rou,用愤怒换愤怒,用亢奋换亢奋,非常平等。
女装生活也没持续多久。
他记得那年热的很,十月份了还得穿短袖。十月十几号,他穿着短裙和人打架,也没觉得冷。
地点就在离学校不远的小吃街,一条小巷子里。他赢了,他个头小身手灵活,力气也挺大。对面也只是同校小混混,根本没干过几场架,三个人没能打过他一个。
不过他也挂了彩,膝盖擦伤了好大一块,渗着血,看上去特别吓人。
子洛一屁股坐在地上,又一次感到无趣。每次打完架他都这样,一边肾上腺素狂飙的兴奋感还没散去,一边又感觉人生毫无意义。
那天唯一有点不一样的是,人烟稀少的小巷子里拐进来一个人,手上拎着个塑料袋,大概才从附近超市出来。
那个人也就高中生模样,穿着宽松的校服,长头发束成马尾,直到开口他才意识到对方是个男的。他只看到对方嘴唇开开合合,没听进去几句。大概是在问他有没有事。
自从女装之后,子洛对别人的外貌和行为特征特别敏感。他想引人注意,又别扭的不想被拆穿,只好让自己尽量贴近女性。而面前的男生只是长了一张女人脸又留了长发,行为和着装都没有特别女性化的地方。
为什么还要留长发啊?也是为了引人注意吗?子洛的思绪飘了很远,直到男生也坐在他旁边。
他故意粗着声音和男生讲话,坏心眼的想吓退对方。谁知道对方面无表情的脸毫无破绽,没有一丝惊恐或惊讶的痕迹。
那天两个人在巷子里还聊了挺长时间,至于谈话内容,他记不清楚了。
两个人在巷子里呆到傍晚,天色渐暗,小吃摊上混杂的香气飘了进来。男生在塑料袋里掏了又掏,最后只留下一瓶矿泉水和几个创口贴。子洛盯着脚边的几样东西发了会呆,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他刚好从理发店出来。摸了摸后脑勺,剃成板寸的头发有点扎手。
那天之后他就再没有穿过裙子,班上同学议论过一阵,而他保持沉默直到初三。同学再次大换血,班主任居然还是那个女老师。
而他只是个性格开朗的普通初中男生了。
母亲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其实子洛自己也不太明白。他好像突然完全厌倦了反叛的生活,也不想再和谁较劲了。女装过后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爱也好恨也好,只有关系紧密的人之间才会发生。他却觉得自己和母亲没有这样的联系。或者说,这种恨意和爱意只是他单方面拥有。
“出身优秀”的母亲不被允许有婚前怀孕和流产这种“污点”。奉子成婚而已,还好他被发现的早,来得及置办一场还挺风光的婚礼。恋爱中的少女尚未做好成为妻子和母亲的准备,就被推向了爱情的坟墓。
从小到大,他印象里的母亲只是远远的看着他。照顾他生活起居的是保姆,教他走路说话做人做事的是爸爸。偶尔,母亲会指导他学习,仅此而已。
虽然年龄不小了,她也只是个孩子,她也还没长大。子洛心想,十几年了,她依旧对迎接和养育一个新生命毫无准备。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