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搬出了这尊大佛,饶雪书焉能再说不行的话?
他快速点点头,意识到对面看不见,又低着声音开口:“好的,麻烦你们了。”
一个同事从他身边走过,难得地发现饶老师竟然笑容满面。他有些讶异地冲人点头,就见到这个斯文人眨巴了两下眼睛,冲他露出歉意的微笑,一下子又把刚才快活的神情收拢了回去,变成了往常那个偶尔会显出一些忧郁的温柔同事。
“不麻烦,您不用总跟我客气。那么,就这样,对了,希望爸爸能存一下我的号码,有事没事都可以联系。”时近春虽然让他别客气,可自己说的话却相当客套。
但这种分寸感让饶雪书觉得很舒服,他想,女婿的家教真好,知书达理,日常作为后辈来说真是挑不出错儿。
时近春找他的时机也很好,像是算准了他今晚没有晚自习。下午上完课打卡下班时又被同事调侃,说他最近是不是有好事了,总是下班这样早——最近因为女儿的事情,他有几次都是一下课就跑了,这样的情况发生在他身上总显得不可思议。
饶雪书想,如果女儿婚姻幸福,又原谅了他的话,这辈子可能确实算苦尽甘来吧。眼下显然不是这样,但一切总要有个好的开始。
这一回他没有刻意打扮得太正经,回家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舒适的衬衫和牛仔裤就出了门,因为身体的原因,他没怎么穿过紧身的裤子和上衣,日常的衣物都偏宽松,不过也正因此,看上去要格外显年轻些。
上午电话一挂,时近春立马给他发了微信好友申请,他通过以后对方竟然第一时间发了个卖萌的表情包过来。
是一只吐舌头的白色大耳朵狗狗,还是动漫的,饶雪书一下子猝不及防愣在那里。后来发了什么他都没仔细看了。
直到他上了出租车,按亮屏幕回到二人的聊天界面向司机确认目的地的情况时,看到这玩意儿还是不可避免地又被震惊了一回。
他的工作号会加一些学生,有些话痨的小朋友也爱给他发表情包,常年与年轻人待在一起,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但想到时近春本人,总觉得与这只狗差别太大。
他没法想象时近春戴上一对狗耳朵张嘴卖萌的样子,他会立马晕死过去。
出租车一直往西郊开,饶雪书嘴皮子笨不会砍价,跟司机说的是按表走,这时候看着那个数字不停飙升,心里实在有点苦涩。吃这一顿饭可够不容易的。主要是他那个小电瓶车太旧,往返的话够呛,折在半路上事情就更难办了。
目的地一到,是别墅区没错,但看大门和外墙的装潢,这好像并非是女儿女婿二人的新房,它看上去有点太古朴了。
饶雪书有点迟疑,但时近春已经等在了门口,见他下车,快速迎了上来,先叫了一句老师,脸上微微笑着,动作表现得很克制。
几天不见,他好像忽然沉稳了不少,上回那个浮丽轻佻的公子哥的样全然消失,此刻,他连微笑的幅度都恰到好处,温顺的、谦和的,透露不了什么情绪。饶雪书不免思忖,他是本就这样,那晚只是个意外,还是这时候他戴上了副面具,故意叫人猜不透呢。
男人今日的穿着倒很休闲,而且很碰巧也是衬衫加上牛仔,只是衣料质感要好些,在廊灯下褶皱处浮着点清光,衣服剪裁也更正式,整个人看着依旧十分规矩。
饶雪书本来造访陌生地界就局促,这下子略显敏感的心就更觉得相形见绌,步伐又慢了一些。
他到了地方也不能说转头就走,又自我安慰,也许这屋子只是小两口在新房上的某种情趣与爱好。但越走越深,他就越知道不可能。
这应该是时家的一处老房子。
确实,时近春在电话里也没表示过是在他和赵雁栖的婚房里请客吃饭。只是他自己会错了意而已。想到待会儿或许要面对的场景,他登时指尖发麻。
连吐了几口气,都觉得胸闷。
时近春也许是听见了,突然转过头冲他笑,低着嗓音问他:“老师很害怕吗?”
“……倒也没有。”饶雪书浑身上下啥都不硬但嘴一定是硬的。
“您别急,我说过的,就是顿便饭。只是来了些长辈,雁栖一个人势单力薄的,这才想叫您来给她撑撑场面。”时近春目光多敏锐,看他睫毛一直颤,就知道岳父这是真的害怕。
他何尝不懂是怎么回事,但他发现自己有点喜欢看他这样,于是微微笑着,装出一副好人的模样。他知道饶雪书最挂心的就是女儿,有什么事不行,抬出赵雁栖的名号即可迎刃而解。
这次也没错。
饶雪书也朝他微笑,故作淡定的姿态,又是任人拿捏的感觉了。
他今天的衣服远比上一回那身不合身的正装适合他,时近春想。原本那晚之后,他是想给他清苦的岳父买几身衣服的,倒也没有什么别的目的,他单纯自己有点儿装扮礼物的爱好。
而看着就任人打扮的玩偶就在眼前,他可是尽了好大的力才管住自己的手。
那毕竟是长辈,他很难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