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用,”高烧让费可视线模糊,忙乱摸索着程浩像个瞎子,“程先生我可以的,今天肯定能做到你满意我……”
程浩浑身一僵,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费可,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无比缓慢地问道,“你是不是今天下午的时候就不舒服了?”
费可看着他,眼神却是虚的,只是断断续续地喃喃着,“我没有不想做的,程先生,我只是有点累。”
“费可,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别跟我说谎?你不舒服就不舒服,取消了就是了,但你拿什么朋友当幌子,你今晚这个样子打算去哪儿?”程浩说到一半自己说不下去了,“算了,等你好了我再跟你算账,走,去医院吧。”
他去拉费可,费可却不动,靠在他腿边抱着他的小腿,一个劲摇头说不去。他不想去,程浩看了一下体温计,383,也就没太强硬,打算现在家里吃点退烧药看看,如果吃了还不降,那他是怎样都要把费可拽去医院的。
大约生病的人都会变脆弱,他让费可去医院,费可不去,想让费可回房间,费可也不回,只是固执地把自己缩成一团蜷在沙发上。问什么都摇头,没事的程总,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没事的程总,我不用回去,就在这里就好了。
程浩没了办法,只好里三层外三层给他盖上被子,又外卖了热粥给费可喝,刚刚费可就没怎么吃东西。费可没有胃口,要靠程浩半强硬半哄才灌进去半碗粥,程浩掐着点算着时间给他吃了药。
不管怎么说,吃了东西人就显得稍微有点精气神,费可有气无力地抬头看程浩,要说话。程浩就蹲下来凑近了听,费可问他,“程总,那晚上订好的地方怎么办。”
“怎么办,能怎么办,当然是退了啊。”程浩觉得有点好笑,“亏点钱而已,又不是亏不起,还能比你身体更重要不成。你也别老惦记着了,我不信你现在还有精力硬得起来,我也不是那么禽兽的人。别想了,睡一会儿吧,下午那是跟你说气话呢。”
他摸摸费可的头,转身拿了酒精棉球,让费可伸出手擦擦手心。酒精味很重,费可任由他在身上擦着降温,忽然问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废话,那难不成我看着你死我家里?”程浩头都没抬,他也很久没干过这伺候人的活了,有点笨手笨脚的。等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费可是认真的,有点愕然地抬头,“我这就算对你好啦?发烧了给你吃药降温?你以前生病你爸妈没上过心啊,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感动了?”
费可扯出个有点苦涩的笑,他没必要回答,只是高烧让他突然有点忍不住,他说,“没有。”
程浩花了会儿工夫才明白费可在回答哪一句话,他停住动作,有点严肃起来了。想想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别多想了,睡吧,我就在这儿陪你。”
费可不觉得自己是个眼窝浅的人,他只是忽然有点崩溃。他攥紧手心,像是要借此忍耐一次阵痛。他深呼吸三次,那阵痛楚却仍旧没有过去,反而积蓄成一汪泪水,慢慢地要滚出眼眶来。
他是认真的,他真的想不通。其实今天程浩说那些话的时候费可并不生气,他也明白程浩说的是对的。程浩是金主,付了钱又付了精力,他所能给程浩的不过只有身体,这是他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当然应该要让程浩尽兴。他只是有点麻痹大意了,因为程浩向来由他,可其实也不是程浩逼他要学下这么多东西的。
所以他想不通,程浩没必要因为他不舒服就取消全盘计划,也没必要陪在这里照顾他。所以他问出了口,却没得到满意的答案。程浩让他不要想,但费可忍不住一直想。
从小到大,费可不是没有发过烧,但并没有人来照顾他,他的人生在母亲去世的那一天就好像已经迎来终结。他在楼下那件小小的储物间里,并不幻想魔法能够拯救他,因为李泽瑞在那里待到十岁,十三岁,十八岁,没有任何人救过他。
不过是发烧而已,不严重,没必要声张,多喝点水睡一觉,也就捱过去了。费可蜷缩在沙发上,闭上眼又仿佛回到那个小房间。彼时李泽瑞也冷得抓紧被褥,胸腔里干热得要冒火,他却动弹不得。
他躺在那个窄小的沙发上,头脚紧紧抵着扶手,那沙发像一把游标卡尺,紧紧夹住他,把他量成一个单薄的数字,385。李泽瑞烧得发昏,鼻腔里都是堆叠起来的试卷书本发霉的气息,他就像那些被摞在最底发黄发潮的纸张,被闷在这个狭小的监牢里,无人在意,不得出路,不见天亮。
可程浩却因为一场小病,那样焦急,那样慌张,抱着他好像他下一秒就会死掉一样。费可睁开眼,怎么觉得那么荒谬,他躺在沙发上,却并没有闻到来自过去的味道。这个家宽敞、温暖,明明是金主的房子,怎么好像真的有了家的气息。他荒谬地在程浩身上体会到了家和关心,组合起来,几乎像是爱的近义词了。
无论是费可还是李泽瑞,都不会有那样的东西的。
可他就是这样荒谬得被打动,被这样廉价的东西刺激到流泪。费可真的觉得自己烧糊涂了,他居然很想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