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我去了一趟乡下。
在暑假即将结束的前两天,八月中旬。
这里的乡下并不是指我长久以来所居住的,那个被大城市里称为乡下的新剡县城区,而是相对前者而言,更为偏僻荒芜,更为不值一提的地方。
那里是我直到上小学前都居住的地方,我们一家三口曾挤在两件泥瓦堆砌成的小房子里。在因为我的入学而举家迁入城区之後,这两件泥瓦房後来交给了我盲眼的nn来住,我们也仅仅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去探望她。然後,大概是四年级的时候,她去世了,举办丧事的日子,是我最後一次进入那件有活人气息的泥瓦房,不论是那时的我还是此时的我,都已经无法再从那土hse的建筑中获得什麽额外的感情了。
我明白它对於自己的意义,却实在无法由此想像出什麽美好的回忆来,我曾居住在这里的我心智并未成熟,哪怕有什麽值得铭记的事情也都没有记在脑子里。就好像我的爷爷辈一样——我见过我的nn,她却没见过我;我的爷爷见过我,而我却没见过他。
可我却在那之後经常造访这个地方,因为好奇,对自己诞生之地的好奇。它处於新剡南边的群山中,过去从我家去那里的话,乘车的话大概需要四十分钟。可随着城区一点点扩建,如今就算从城区的边缘徒步上山,也用不着四十分钟了。
那并不是很高的山,所以清早上山的话,也时常看见有人在这条山道上骑车和慢跑。我和维茵提着一袋简单的饮食,擦过了这些漫无目的的人群,步行到了那两间老房子曾经存在的位置。
说是曾经,因为在几年前的一场暴雨中,那两间土坯房被雨水冲垮了,如今只留下半堵墙的轮廓证明它曾经存在过。因为它早已不存在了,所以它自然也不是我此行的目的。
我的目的是後山,去那里面寻找为数不多在我的童年中烙下影子的东西。
这差不多是一种散心吧。
我也的确需要好好地放松一下自己的心境了。
在那两座老房子後面的山口上,没走两步就能看见一片竹林,因为这附近虽然人烟稀少但却还居住着一些村民,所以竹林里满是被挖掘过的痕迹,甚至连挨着它的土路都被掘去了一部分。虽然每年都能看到这条土路被削减,但就像是取不尽的河水一样,我从来没感觉到这条路变得不再适合行走过,哪怕我的步伐变得越来越大了。
穿过这片竹林,就能看到直到最近的山头之前,道路两瓶茂盛而荒废的茶园了。新剡和莲城一样都产出名茶,但名气显然不如後者响亮,所以在一段时间的推广未果之後,原本四处都能看见的茶园就废弃了大半。因为不论是打理还是根除都很麻烦,所以它们就被晾在了这里,在村民想得起来的时候,会被从中开辟出一条小路来,摘取一些野茶回去,烘炒成g再卖到山脚的收购站去。
我曾在这後山的入口处挖过竹笋,这我还记得;我也曾在竹林之後的茶园中采过茶,这我也记得;我还记得在茶园所处的山头背面,应该有一个水面碧绿的水塘,甚至偶尔还有耕牛在其中嬉戏。可等我真的那个山头上之後,它背面却只剩下一大片杂草丛生的荒地了。
去年……或者是前年,它应该还在的。
我这样想着。
但或许我每一年都会这样想吧?
我拉着从未走过这种泥泞山路的维茵,缓慢地在荒芜的山间穿行,弯下腰,用折下的细小竹竿拨开每一个岔路口前的藤本植物,检查着指示那条岔路通往何处的痕迹,最终在太yan移动到天空的正中央之时找到了此行的目的。
在一条被茅草覆盖的岔路之後,我们发现了一条水泥浇筑的水渠,而且令我意外的是,在布满了落叶和淤泥的水渠中,居然还有水流在湍动。
这对早已做好看见乾枯池底的我来说是一个喜出望外的好消息。
水渠因为无人搭理,虽然两边都有水泥铺设的羊肠小径,此时也覆盖满了w泥和青苔,泥泞而sh滑,想要行走在上面反而变成了一件b穿山行走更为困难的事情。
我卖力地用竹竿敲打着水渠边的灌木,努力地让可以落足的地方变得宽阔一点。但即使我把自己累得半si,走过那条只容得下一只脚踏下的小路,还是让自己的外形变得狼狈不堪。头上和肩膀上沾满了枯枝与落叶,k腿上挂了一路不止何种植物带刺的种子,鞋底偶尔还不小心踏si一只说不上名字来虫子,不仅恶心,还要被身後的维茵用奇怪的呜咽声无形指责上一段时间。
虽然良心上有些过意不去,但那真是的十分可ai的声音。进山以来,我们的耳边从不缺乏鸟和虫的叫声,因为靠近水边,水流声和蛙鸣声自然也缺少不了。沙沙地踩过杂草丛,嘎吱嘎吱地这段路边碍事的树杈,再是不是配上维茵心疼那些小虫而倒x1的一口凉气,让这艰辛也说不上有多刺激的旅程变得格外有趣。
有人说山里是寂静的,但现实并非如此,真正的大山是充满了生气的,只有有人的山上才会一片si寂,只有人能让某个空间中听不到自己之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