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若无其事地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件件取出,热菜上方都飘着层热气,再晾凉些吃正好,他闻言不喜不惊,似乎早知会有这样的结果,“不过是个仰人鼻息的不舞之鹤,何来大厦高楼之说啊?”
沉香抬眸,与杨戬温柔似水的目光相撞,这次他不再缄默,而是点头道:“随便你。”
这一方庭院困住的究竟是谁?
沉香:“怎么,他怕你吃了我,还是怕我吃了你?天天抽风。还有,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你服侍!”他一想起当日把那壶茶端给他的人是哮天犬,心中就排斥至极,自从他救出母亲,与杨戬和好如初之后,他与哮天犬关系也十分亲厚,所以哪怕他助纣为虐,
事情还要回溯到两三个时辰前,那时杨戬已离开府邸,哮天犬在府中服侍,但只趁沉香注意不到他的时候进屋端茶送水,沉香就算不是敏锐的人,这一来二去定也会察觉到不妥之处,故而他叫住企图逃出他视线的哮天犬,并询问他为何要躲着他。
他的背影很快隐没在纱帘之后,杨戬失魂落魄地目送他远去,明明知道结界将这府宅笼成了方寸之地,却仍担心他去到千里之外。
杨戬脸上焕发了层悦意,他的指腹按在沉香唇角向上微提,使他唇角上勾,做出了笑的模样。
杨戬看了他一眼,而后随手将食盒放到桌上,侧身背对着他,问道:“你有话要说?”
杨戬看着为他上药的沉香,他坐在他两腿之间,他稍一低头看见的是他俊秀的侧脸,比从前红润了很多。他不由得想,沉香真好,那是谁不好呢?是他,必然是他。
伤口的疼痛拉不回思绪,杨戬眼中出现了短暂的挣扎,他动摇了,不过稍纵即逝。他微微一笑,温柔抚上沉香的脸颊,慢条斯理地摩挲,道:“午膳有没有吃饱?”
沉香只顾着手头上的事情,不理他,杨戬见状,也不再说话惹他心烦,时间悄然流逝,半晌过后,眼见着日暮将临,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被沉香处理完毕。
谁在这其中辗转反侧、倍受煎熬?
是个可恨又可怜的人。
“……主人命我不准近身服侍你。”哮天犬为难道。
杨戬表情松动,眉眼间流露出委屈的神态,他沉默片刻,道:“上回你说想吃汤包,舅舅过会儿就去给你买,好不好?”
哮天犬:“后花园的蜀葵和木芙蓉开得很好,属下离远了看,沉香应该是在赏花吧,已经看了好半天了,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您要不……”未完的话戛然而止,他注意到杨戬愈发难看的脸色,遂噤了声。
“轰!”一张圆桌被猛然掀翻,也殃及了上面的汤汤水水,全部倾洒在地无一幸免。刺耳的倒塌碎裂声连续不断、由重转弱,杨戬阖目忍耐也于事无补,仍粗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怒火焦烧着神智,他快在里面溺亡。
“是,您先前走得急,属下就想等您回来再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哮天犬小心翼翼道:“老四前两天带来的口信,说褚莫这段时间越发狂妄自大,因而办事多有疏漏,还屡次置喙陛下的决定,甚至被陛下发现他意欲揽断您的兵权,触犯了陛下的大忌,碧丹宫——大厦将倾。”
“谢谢沉香。”杨戬柔声道:“舅舅顺道买些工具回来,明日教你做纸雕,好不好?”
是踟蹰在天际的孤鸟,在春和景明前离开这个地方,他振翅高飞,盘旋逡巡,终于在广袤无垠的原野看见一丝火光,于是他俯冲下界,迫不及待地想将其占为己有。火苗被他翅膀扇动的风吹熄大半,又死而复生,甚至愈演愈烈到了熯天炽地的地步,他的视线里便再也没有山川河流、乾坤日月,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那团烧不尽的火,这火烧得他肌肤滚烫,他却触碰不到,分明近在咫尺,却好似有万里之遥。
是谁日夜忧思,魂不守舍,是谁黯然神伤,妄自菲薄,是谁自作自受,又怅然失措。
哮天犬畏惧道:“是属下叙述有误,属下该死。”
“以后的事你们便不必多管了。”杨戬吩咐完就没了下文,眼看着哮天犬还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他难免问道:“沉香在什么地方?”
夕阳西下前,暮辉如血,天地着色如枯草,杨戬去了趟汴京,买了与上回相差无几的饭食,又另添了几样,且以万金之数向老板购得了食单与其做法。他回府时天色已晚,大门前掌着八盏灯笼,他与往常一样沿路去往沉香的房间,却没见到他人,倒是哮天犬后脚经过,闻到他的气息便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
哮天犬从未见过杨戬如此失态的模样,他惊讶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知现在多说一句便是火上浇油。
沉香抬起胳膊别开了他的手,随后把剪子和拆下的裹帘放进篮子里,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屋室。
沉香动作稍顿,有些郁闷地撇了撇嘴,他这几日身体疲累,因此极度嗜睡,常常睡到日上三竿,甚至是黄昏时分,杨戬也不叫醒他,等他醒来后饭菜俱已备好,都是根据他的喜好而做。他拿起剪刀和裹帘,又帮他包扎,同时道:“没有,你做的饭难以下咽,以后别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