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他到处采访,也算是见多识广,可是看见黄春明这么公开地送红包,心里难免忐忑不安。他揣摩着市里的某些领导是否也收了红包,他们的红包是不是比别人大一些?但是几桌主宾席设在小包厢里,文栋根本无法看到那里的动静。
“我爸爸的画,特别是江南水乡题材的水墨,在港台最吃香了。你的作品,也有这一路的,可以给他。我看,我们完全可以出到这个价……”
“其实我也不知道行情。”米祚之笑笑说,“我的画存得不多。这些年政府部门拿了一些,作为对外交往的礼品,给我一些报酬。我本身有工资,所以从不计较……”
开业宴会仍然在继续。杯觥交错间,黄春明携同一位身穿旗袍、手持托盘的礼仪小姐款款而行,来到每一张圆桌前。托盘里,装的是一大堆红包。黄春明给每位来宾送上一份。文栋见别人都满面笑容地收下了——这种场合似乎也不便拒绝,于是也说声谢谢,伸出了手。
米诚听了,却喜形于色。他也向父亲学画,却进步不快,这几年正渐渐转向书画交易,很想去海外开办一家画廊,所以比较关注台湾香港等地的画廊经营情况,曾读过多本台湾出版的《雄师》美术杂志。他拉了拉坐在一边的杨不二的手臂,说:
“是的,我初来乍到,对大陆的行情一无所知,全靠大家指教。尤其是米老先生,您是前辈,很想听听您的高见!”
“是博雅斋,不是不雅斋——这名字可不能听错啦!嗯,考虑到海峡两岸的情况不同,加上飞过来飞过去不方便,诸位的作品我只能在台北装裱,不管能否卖掉,都拿不回来了。所以,还是一次性买断,免得有什么后遗症。至于价格嘛,我们一起商议……”
李安浦和文栋虽然不是画家,也收到了一份。
酒喝到了酣畅处,黄春明才说出了自己此行的来意。他说,他在台北福州街黄金地段开办了一家博雅斋画廊,希望能把诸位画家的佳作拿去,开一个水墨画展。
文栋看见他,叹息一声说:“可惜台湾海峡还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否则真想去那边开开眼界!”
阿陶端起酒杯,将满满的一杯五粮液倾入喉咙口。他嘿嘿地笑着,显得分外豪爽,又有难以掩饰的得意。
随信寄来的,还有一份漂亮的画折,每一面都选印了米祚之、米诚、杨不二等几位画家的代表作。虽然是拍摄照片后缩小的,并不比原作逊色多少。
这天,文栋应邀去建设银行古行长那里采访。白天古行长忙,安排在晚上,而且是去他家里。
杨不二笑笑,没有说什么。
他读过台湾女作家朱少麟的《伤心咖啡店之歌》。
台资企业的干部在谷安工作,年会轮换一次,回到台湾或去别的公司。在岗位上,他们每个人都很辛苦,也颇有压力。也许为了让他们最大限度地发挥作用,总部给他们的待遇也是优渥的。只要不出意外,升官发财都是能估计到的结果。在这种情况下,在一线劳作的员工,必然会受到剥削。马克思的那句名言:“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任何时候都不会过时……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蹊跷了。
文栋抚摸着手感极好的请柬,端详着模压的花纹和烫金的文字,说:“要是在台湾出一本书,也能印得这样上档次,就好啦!”
阿陶插嘴道:“价格总归好商量的!”
市文联组织十多个作家和记者采写一部《企业家列传》,文栋也领到了一个任务。对象是建设银行古行长。行长姓古,却很年轻,今年只有三十四岁,一脸的春风得意,说什么话都是理直气壮的。
朱少麟1966年出生于台湾嘉义,辅大外文系毕业后,在政治公关公司工作。这位从未写过散文和的女孩子,。那些打工仔、打工妹住在简陋的工棚内,每天工作12个小时,吃得也很粗糙,简直没有文化娱乐活动,真让人感到可怜。谁会关注他们?谁会为之呼吁?哪个外资企业老板不是为了赚钱,才到中国大陆投资?我们的劳动力价值太低了!
李安浦说:“你以后有机会去的。他不是答应你要出书吗?”
他在桌子边伸出手,迅速比划了一下。
踏进门,只见宽敞明亮的大客厅内,放着一套红酸枝家具,古色古香。书案上,摆放一
平心而论,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台湾人唱着那首闽南语歌曲《爱拼才会赢》,跨过海峡,蜂拥而来大陆投资。他们中有很多人是抱着背水一战的心态,以半生经营的积累的积累作一番打拼的。这里的道理很清楚,他们是私人企业或家族企业。每一分钱都连着他们的血肉。
刮目相看了。
红包上印着两只金光闪闪的元宝,和“恭喜发财”的字样,实在很有点刺眼。
大约在两个月后,谷安的几位画家收到了一份印刷精美的请柬。请柬上这样印着:“台北博雅斋画廊定于夏历八月初十阳历9月22日举办大陆江南水乡水墨画展,恭请莅临指教。备有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