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地一声闷响,小芋头捂着小腿,痛得吐了一口气。素白的腿上青青紫紫其实有了不少伤痕,他没在乎自己的伤,先去看了看床脚,确认那里没有什么破损后才蹑手蹑脚地往窗户处走了几步。
外面的女佣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轻轻敲了一下门:“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先生”?小芋头有些晕眩,他抖着嗓子低声说:“没没事。”
女佣应了一声,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远离,小芋头确定她走了,才脱力一样坐在地上。
这种好像偷来的生活让他十分不安,似乎有一张岌岌可危的面具贴在了脸上,随时被揭下来,随时回到地狱。
没事的,他兀自安慰自己,大不了在外面谋生,总也比回去要强。
他静静坐了一会儿,看着外面的天色渐渐变暗,连哥哥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陈禹南带着烟草味的外套落在他身上,他似乎是刚赶回来,脱了外面的大衣,里面的外套也给了弟弟,只剩下一件白色的衬衫贴着肌肉匀称的上半身。
“在想什么?”
小芋头用牙齿碾住下唇,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我,我应该不是你弟弟。”
陈禹南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让他坐在床边,自己则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母亲确切地告诉了我你养父母的地址,我也去调查过了,”他又捏住小芋头的脸,迫使他对着自己的眼睛:“再者说你跟我长得这么像,怎么可能不是我弟弟。”
其实小芋头长得更像母亲一些,陈禹南没有提,他潜意识里总觉得是父亲和母亲对不住弟弟,既然他们不接受自己的孩子,那么也没必要让小芋头去想他们。
比起原来的家庭,他似乎更愿意接纳这个瘦小的,带着青草香味的弟弟。
小芋头这下真是有些惊讶了,他只知道自己不是爹和娘的亲生孩子,但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原来的身世是什么富贵人家。娘告诉他他是雪天里被老虎叼进院子里的。
“什么唬人的谎话,也就骗骗你。”
小芋头不自觉竟把心声袒露出口,陈禹南摸摸他头顶的软发,掩去了眼底的冷意。
这家人恩将仇报,冷血可恨。
愈是恨养母一家,愈是心疼瘦弱的弟弟,陈禹南原本冷冰冰硬邦邦自以为不会对任何人软化的心脏,被弟弟落下的眼泪砸出一个洞来。血液稀稀拉拉往外流淌着,除了痛还有暖。他终于相信书上那血浓于水的说辞。
他用生平最温和的声音对弟弟说:“我去让人准备一下,给你洗个澡,然后再换一件衣服,好吗?”
小芋头怯怯地应了,他又有点紧张地看向床铺:“对不起床也被我弄脏了”一定很贵吧。
陈禹南甚至没往床上看一眼,他说:“没事,晚会儿让赵妈收拾一下,换件新的。”说完才意识到弟弟或许不是那个意思,又捏住他脸颊上为数不多的软肉:“这里的一切都是哥哥的,所以也都是你的。
“禹斗,这是你的家。”
温水在池子里摇荡,随着莹白身子的动作漾出波粼水纹。
与从前在“家”里只能用冷水冲洗不同,小芋头第一次见这么大而华丽的水池,这里似乎要抵他半个家那么大,作用却仅仅是洗澡。
温暖的水刚好介于冷热之间,小芋头慢慢沉到水里憋了会儿气,微微窒息的感觉让他终于有种站在地面的踏实。水下暗淡的环境隔绝了外面的光怪陆离,小芋头重新闭上眼睛,仿佛水里才是他应该去的归处。
另一边陈禹南刚忙完手上的事,终归放心不下刚接回家的弟弟,脚步不听使唤似的去了二楼的浴室。他本意只是在门口看上一眼,谁知这一眼就让他方寸大乱。
“小芋头??”也顾不上地上还有溅出来的池水,陈禹南半跪在沿子边上,伸手想拉只剩半个脑袋留在空气中的弟弟。
小芋头却提前反应过来,哗啦一下从水里冒出来,憋气而有些泛红的脸还沾着水珠,他似乎比陈禹南更紧张:“哥哥,怎么了?”
他喊哥哥还不太习惯,从前那个哥哥让他这么叫是为了压他一头,现在他倒是心甘情愿地叫陈禹南哥哥,但是不知道怎么,总是有哪里别扭。
陈禹南当真被吓了一跳。他结识的那些公子小姐没几个会水的,又是关心则乱,竟也没意识到小芋头从小在农家长大,十有八九不会是旱鸭子,况且池水那么浅,怎么也不可能溺人。
冷静下来,他的理智也跟着恢复。并没有责怪弟弟,陈禹南用指腹擦了擦弟弟眼下的水珠:“下次不要这样了,很危险。”
小芋头点头,舔了舔湿水后依然干裂的唇,陈禹南跟着看了一眼,顺着往下也瞧了瞧。洁白的身子任谁也看不出是粗养出的,颜色浅淡的茱萸泛粉,本是春光好景,然而他半分旖旎之意也没有。不单单是因为小芋头是自己的弟弟,更是因为手臂上、腰腹处那些淤青和伤疤,像是美玉上被人故意划了痕迹,一道道打在陈禹南心上。
“谁干的?”他猛地抓住弟弟的胳膊,力道不大,但是小芋头挣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