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诺,委委屈屈,哪有一点混世魔王的样子。
小楼外种了两棵西府海棠,顶层树枝伸进书房窗户,粉红花瓣在春风中一层层绽放,摇曳的花影落在雪白文件纸上。
晏栈坐在红木椅上,双臂抱着肩膀,往后一靠:“你是来问,我有没有把‘那位小姐’藏起来的吧?”
晏栩没有回答,只是咬住下唇,移开目光,表情有点不情愿。
“不是李叔告诉我的,”晏栈跷起二郎腿,“是李叔去查了不该查的东西,有人来警告我。”
晏栩眼皮一跳:“什么?”
“建国后那批研究原子弹的科学家在新疆隐姓埋名十几年,对家人而言,他们音信全无,生死不明。”
“那她也……”
“她被国家的保密项目招走了,阿斯伯格患者本来就是属于国家的机器人。”
书房的窗户大开,春风带着花香吹拂而入,过堂风将木门吹得“咣咣”响。
晏栩站在办公桌前,慢慢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明显夹杂着嘲讽意味的笑意不像针对晏栈或者旁人,倒像是冲他自己。
晏栈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能猜到晏栩笑什么,阿斯伯格患者,怎么可能会为情所困,怎么可能会因为和晏栩分手就搬家辞职。
“你想见她吗?”
晏栈垂着眼睛,一开口声音很是沙哑:“如果想,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贱?”
“你能放下就好,”晏栈语重心长,“毕竟人不能控制自己爱上谁或者不爱谁。”
晏栈答应出面找人的一周后,慕如笙在一群特种兵的严密保护下来了晏老爷子的四合院。
在一起的时候都没见过家长,分手四年再往家里带算怎么回事啊。晏栩抗议,但抗议无效,因为慕如笙现在是国家一级保护机器人,去公众场合得提前清场,夸张到还有狙击手暗中保护。
晏栩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四年,他从纨绔变成Jing英,而对方从Jing英升级成熊猫,物种都不一样了。前任见面要是不能让对方痛哭流涕、悔不当初、莫欺少年穷、打脸前三章的退婚流,那还见个屁啊。
这时是五月初,人间芳菲尽,剩下一树一树的绿柳随风飘摇。后花园原本种了一片西府海棠,花已开败,只余树梢挂着几朵蔫儿黄的残瓣,泥土里还半掩着腐烂的花。
晏栩和慕如笙分别坐在石桌两侧,身旁是假山奇石和小桥流水,再远点的地方,朱红色的墙下站着几名全身黑衣的特种兵。
生物类保密项目无需在无人区做爆破试验,应该去个山清水秀的保密基地就行,不必万里赴疆。慕如笙的面容几乎没有变化,皮肤白皙到透光,眉眼唇角都没有添上一丝皱纹,就像封存在时间中不会变老的活死人。
相比之下,晏栩几乎脱胎换骨。从前根根挺立的头发现在柔软地贴在头皮上,那一身彪悍的肌rou再也没长回来,前几年熬夜读书伤了眼睛,挺拔的鼻梁上架了一副无框眼镜,最明显的是气质,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吊儿郎当的富家小少爷样儿,衬衫、长裤、眼镜,和金融街的Jing英浑蛋如出一辙。
昨夜下过雨,泥土透出雨后的腥味,长久的沉默后,晏栩抬手倒了一杯茶,淡淡开口问道:“你还认识我吗?”
“晏栩。”
晏栩将茶杯推过去,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知道不该沉默,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着相声长大的京痞都有点嘴贫,从前晏栩游手好闲时,嘴上没个正经的,去美国磨练了四年,生生把话痨憋成了哑巴,英文勉强能交流,总不能回家对着墙讲单口相声。后来语言流畅了,也能讲几个段子,但心境回不去了,被石头压着胸口,喘口气都费劲,哪里还有余力笑。
他被“姓晏”的标签坑了几回,琢磨出个反套路,不等别人把他当二世祖糊弄,自己先装成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油嘴滑舌,张牙舞爪。不等对方坑他,他先埋个坑在这儿。甭管是餐桌还是谈判桌,冷场时,他他足以将肚子里的段子用中英两种语言讲出来暖场。
现在就是冷场,就应该讲段子。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无数人评价他幽默风趣。
给她讲个她能理解的笑话,让她看看他已经脱胎换骨,不再是废物了。
shi润的春风轻飘飘吹动衬衫衣领,晏栩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感觉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一言不发,望着茶水发呆。尽管脸上纹丝不动,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波比一波强烈的焦灼与紧张正顺着敏感的脑神经咣咣冲撞脑髓。
——稳住,稳住。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晏栩笑了笑,差点嘴欠说一句“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又一想这祖宗可听不懂玩笑话,悻然咽下后半句。
没想到慕如笙竟然摇摇头,说了两个字:“不好。”
晏栩端着茶的手顿时一抖:“你……过得不好?”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