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袖被他这突然一出声给吓愣住了似的,那双眼睛无措地眨动几下,简直立马就叫人轻而易举地看穿他不谙世事的天真。
褚岑以为这人是被吓着了才跑,有些得逞意味地用狐狸声音尖细地笑了几声,心情变得很舒畅。结果不想云袖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个热腾腾冒水雾的瓷碗。
再晚些指不定就要被窝在柴火堆里取暖的毛耗子们当口粮吃了。后院的管事说这段时间厨房闹老鼠闹得厉害,估计是别的地方实在寻不到东西吃了,生存所迫,全都胆大包天地铤而走险,在人眼皮子底下捣鬼。
他有点难过,不过不表露出来,心里想想也是,他们才认识多久啊——云袖说,那你来坐这,我再去找个碗。
。
真好看,毛光滑又顺溜,两只大耳朵绒绒的。
褚岑动了动耳朵。
云袖见着他小动作,甜甜地眯起眼笑了,脸颊边上陷进去的两个梨涡瞧着可乖。
被窝里的狐狸睁开眼。
小穷鬼本人无知无觉自己已经被嫌弃了,端着罐子回来。他没法一下子把两样东西都拿上,只好先留了粥在灶台上。云袖甫一推开门就和床上的狐狸对上了眼。他怔怔地睁大眼,“哎呀”一声,很快反应过来,很惊喜地把罐子赶快放回墙边,几步上前挨在床边瞅他:“你醒啦?小狐狸。”
云袖一时间只找到了一张矮矮的小板凳,茶几又太小,还不够一只大狐狸站的,于是没什么异议地任他独占了椅子,自个儿乖巧地托着腮坐在小板凳上。
长得倒是好看,这是实话,骨相漂亮得很,女孩儿似的,就是不知怎的脸上蹭得灰扑扑的。
打小养尊处优的狐狸不吃米,实际上要不是实在饿,这碗夹带一点肉丝的粥他平时一眼也不会看——还没有族里仆从吃的山鸡好。
“我熬粥可好喝了。”他细声细气说,把粥搁到小茶几上。
云袖问完忽然想起自己摆在灶上的粥,懊恼地一拍脑袋,一句也没解释就哒哒地跑出门,连门也忘记带上。
云袖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连呼吸都变得很小心。跃动的火光映在他尚且青涩稚气的面颊上,平添一分柔软的意味。手指迟疑地探出去,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顿住,极快地收回来。
狐狸——褚岑睨一眼他。
他
两个很可怜的家伙一起作伴,会不会就不可怜了?切肉的时候云袖想。他知道那些有钱的公子小姐们会养猫,好胖的一大只,冬天抱在怀里热乎乎的,还会打小呼噜,不晓得得有多舒服。
天已经黑了,这会儿大部分人都在前院忙活,这间小厨房静悄悄的,只有没合紧的窗户被寒风吹得呼啦作响的动静。
这狐狸不怕人,被靠近了也仍在原地不动弹,这叫云袖更欢喜了。
隔壁就是厨房,他轻手轻脚端起盛米和腊肉的陶罐,拉开门出去,走出几步路又小跑回来把门栓紧。
粥太烫了,把云袖的手烫得泛红,他不怎么在意,反倒张开手用掌心捂了捂冰凉的脸蛋。只有一张椅子,云袖想把狐狸抱进怀里,可刚把手伸过去,狐狸就不怎么乐意地冲他龇了龇牙,像是下一秒就要咬上来。
他关上窗子,把腊肉从罐子里取出来放在案板上,用小刀只割下来一点点,是他寻常一顿吃的量。将将要下锅时,云袖又突然想到什么,头一回大大方方地切下来一大块,仔细地分成均匀的肉丝,合着小米一并熬成鲜甜的粥。
他一撇嘴。
“你是妖怪吧?对吗,话本里的那些妖怪。书上说的不错,狐狸长得可真好看。”
褚岑意识到自己被一个人类小孩捡回家了。他从族里溜出来,想离那帮古板无趣的老顽固远一些,下山的途中本就耗费了许多法力才突破重重结界。谁想到人间这会儿这么冷,饥寒交迫体力透支的情况下,想着反正危急关头还勉强有自保的能力,干脆半昏了去,结果短短一刻钟不到,就有个路过的小孩硬是把他从雪堆里刨出来。
“你饿了吗?这是我熬的粥”
云袖倒不担心有别人进来。他这屋子,就是小偷来光顾了也会无从下手地灰溜溜离开。他怕的是这小狐狸醒了自己跑出去,指不定又要昏在哪里,更惨的碰上了那些狐裘皮贩子——云袖就要觉得它好可怜。
“你会化形吗?听声音你也才同我差不多般大呀。我快十六了,看着不大像——小时候长大营养没跟上。”
“哼”他忽然起了戏弄人的心思,“谢谢你带我回来。”
“…你你是妖怪?”
他长长呼一口气:“——幸好幸好。”
狐狸从层层裹好的被子里站起来,十分自在地扫视了一周,大尾巴在身后甩了甩。
墙有点漏风,摆设全都又旧又破——穷鬼。
云袖一张小脸被外面的风刮得冰凉,他一下子坐在床沿边上,木床摇摇欲坠地吱呀惨叫几声。狐狸警惕地弓起了脊背。云袖不太好意思地红了耳尖说这床这么多年就这样的,轻易坏不了,习惯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