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玉言称告退,转身出了厢房。一时间,冬日的清冷气息挟着微风扑面而来,令他清醒不少。
方侯爷自然听得出他话里带刺,却也不恼,只是挑眉问道:“你不知我是谁?”
“无妨,不知者不怪。”方令瑄见状摆了摆手,戏谑一笑,俯身凑近楚淮玉耳畔低语,“更何况,原是本侯孟浪在先。淮玉恼我,也是理所应当。”
转过几个回廊后,楚淮玉才惊觉自己迷了路,且这一路行来,几乎半个人影也无,想来是在忙活迎客备席。
男人的手指犹凝滞在半空,轻笑一声缓缓收了手,施施然站起身来,与他四目相对。
循着来时的长廊一路走着,楚淮玉琢磨陆参方才的一席话,不禁冷笑。
楚淮玉登时起身,长身玉立,一双黑眸似水似星,半是惊诧半是恼怒地直直瞪向眼前人。
话音甫落,便见楚淮玉蓦地变了脸色,侧身行礼道:“侯爷恕罪,在下方才并非有意冲撞。”
气氛随之静默下来,一时间,耳际只余飒飒风声作响。
只是这位侯爷,恐怕并非如表面看去这般的简单风流。
闻言,楚淮玉暗自猜度,此人应是陆参口中那位方侯爷。想来,也只有他敢直呼陆参的名讳。
思量间,男人凑近一步,微眯了眼问道:“你便是陆参新招的上门女婿?”语调含笑,甚至带了几分戏谑。
“原来如此。”沉默片刻,方侯爷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霎时间,睡意全无。
楚淮玉回身,之前为他引路的小厮正从花园小径一路奔来。
楚淮玉走近时,瞧见亭中的美人靠上铺了块儿绸缎坐垫,便扯将过来,挪至一根立柱旁,拢了拢衣摆,靠着柱子坐定。
楚淮玉目光悠悠,抬首看天,眼角余光瞥着身旁的男人。
“不知。”
身后,一道疾疾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冬阳融融,浮云渺渺,一时之间,庭中阒寂无声。
视线里,一个男人正好整以暇地睨着他,温凉的手指此刻正轻拂在自己面颊。
楚淮玉本就浅眠,被一次二次的搅扰,渐渐地失了睡意,又似被什么拖曳般不情不愿地皱起眉头。
意识混沌之前,楚淮玉模模糊糊地思忖,若是开席时不见他人影,陆参总会派人来寻的罢。
如今谁人不知,吏部尚书陆参,人前一副清正廉洁模样,人后却是贪财好色,荒淫无度,然则膝下却仅有一儿一女,盖因陆参更好龙阳,甚至内宅中还有几名娈童。
既迷了路,也不知晓陆文烟的住处,楚淮玉索性在宅子里信步闲逛起来。
俄顷,方侯爷道了声,“人如其名。”便含笑不语,转而面向湖面。
暗自思忖,楚淮玉心道,莫不是陆参的儿子,陆文烟的弟弟,陆文绪?然而观其面貌,却与陆参毫无相似之处。
因着方侯爷趁他睡熟戏弄一事,语气中不自觉夹杂了丝怒意。
方才装作不识,只恐被其觉察,自己与陆参早有预谋罢了。
难不成是
他并非不知陆参为人如何,与那小姐陆文烟亦无半分情愫。
只见这人身着绛紫暗纹长袍,外披一件玄色狐裘,剑眉星目,丰神俊朗,一派雍容气质。
方侯爷仍旧目光如炬,凝眸审视着他,眸光似鹰隼般将他攫住,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令楚淮玉颇不自在。
半梦半醒间,眼前似有人影晃动。楚淮玉从睡梦中渐次苏醒,缓缓睁开双眼。
过了半晌,那凉意再度袭来,且有如实质般的贴在他的脸颊上。
倏忽一阵冷风从湖面徐徐拂过,一丝凉风贴着领口钻进衣襟里,楚淮玉梦中忽觉,缩了缩脖颈,下颌埋进毛领深处。
此人是谁?
几步之外,是片结了冰的湖面,冰上覆着一层薄雪,在暖阳映射之下泛起柔柔银光。
若说是今日前来赴宴之人,各部尚书侍郎中,也从未听闻有如此年轻俊逸的一号人物。
脑中倏然忆起陆参谈及方侯爷时,曾说此人风流成性,愈发无所适从。
忆起方才陆参脸上的淫淫笑意,楚淮玉便感觉一阵恶寒自心底涌上。
心下有了判断,面上半分不显,楚淮玉假作不知其身份,拱手一揖,淡淡回道:“正是。敢问阁下是?”
只不过是他没得选罢了。
昨夜里温习诗书至亥时时分,今日又起了个大早,一路上马车颠簸晃得他腰背酸痛,楚淮玉靠在亭柱上,身体逐渐被困意与疲意包围,眼皮挣了又挣,终是缓缓地阖上了。
“在下姓楚名淮玉,千里秦淮在玉壶的淮玉。”
及至近前,小厮呼呼喘了两口大气,才发现楚淮玉身旁还有一人,旋即朝二人行礼道:“方侯爷,楚公子,我家老爷正等候二位入席。”
“楚公子!”
湖畔建有一六角亭,正好可观湖上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