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珠心如刀绞,“我们毕竟好过一场,你为什么要如此折辱我?”他本是打定主意,要在周元俊面前摆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如今却直直流出两行清泪,心里委屈至极。
“你当着那么多人面儿打我,就不算折辱我了?”周元俊的下巴现在还青着,文珠打他可算是用了十足的力气。
“你侮辱我父亲,我打你两拳你就不能容忍。若是我谩骂你父亲,恐怕会被你弄死。”
周元俊一时无言,文珠说的倒也有道理。
两人之间默默无话。
还是文珠擦干眼泪,红着眼圈妥协,“打你这事儿是我冲动,我再和你说一次抱歉,希望你以后不要因此埋怨我,能继续帮我守住那个秘密。周兄,从此往后,你我就只是同窗,再无别的关系,我祝你学有所成、早日回京、前程似锦。”
周元俊愣了一会儿,“好,你走吧。”
文珠抱拳,“好。”
文珠恢复了往返于学院和家中的两点一线生活。他和周元俊关系的破裂,那些同窗也逐渐知晓。从前的他们对文珠不过是口头讥讽,现如今以李益为首的那批人竟然更加过分,对他做出了很多幼稚的行径。
就像今天,李益状似不小心地,把墨汁洒在了他的衣袖上。文珠不知道他们的行为背后,是否有周元俊的手笔,他也想不知道。
下学的时候,冯仁山等在书院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文珠身上的墨迹。
他凑到文珠身边,“被人欺负了?我去帮你教训他们。”
“冯兄不必担心,我和同窗们相处融洽。如今我与周元俊形同陌路,你是他的哥哥,以后请不要再来找我了,只会徒增尴尬。”
冯仁山就是个和周元俊凑在一处,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他的纠缠让文珠厌烦,根本不想搭理他。
对着文珠一脸的冷淡和嫌弃,冯仁山饶有兴味地琢磨,“看到正常手段是行不通了,必须要用点儿别的招。”
今日,文珠的衣服上又被泼到了菜汁,大块油腻的污渍,简直令他坐立难安,一回到家里他就换了衣服直奔江边。
衣服已经洗干净了,他还瞅着江水发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身旁的包袱里掏出两件衣服。一件白,一件淡青色,是他生辰时周元俊送的。
柔软光滑的上好布料,被剪刀剪成了碎片。文珠把它们扔到江里,静静地看着水流将其带走,又流下了眼泪。
他最近太脆弱了,简直像是有流不尽的泪水,这是他对自己感到悲哀,也是对自己的责怪。如果他能在周元俊苛待下人、吃掉小白时就发现这个人的不堪,恐怕不会落到今天的境地。
文屠户顺着邻居的指示,在江边找到了文珠,他也坐到一块石头上,“儿子,你到底遇到啥事了,连爹都不能说?”
文屠户是个粗枝大叶的,被生计困住的男人,很多时候,他都不能理解自己内心敏感的儿子,但他知道当老爹的,一定要给儿子撑腰,“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爹去给你找说法。”
文珠不好意思地擦干眼泪,“哪有人欺负我,爹你不懂。我们这些文人,没事儿就是要对着这些山呀水呀的,流上几滴眼泪,这是传统。”他不打算说出来,让文屠户凭白Cao心。
“好了,咱们回家吧。”文珠今天一天都没有吃饭,乍一起身,有点头晕目眩的,还好被他爹扶住了。
文屠户没有责怪他,背对着文珠,“上来,爹背你回家。”
“我自己走,我都多大了。”
“多大了也是爹的儿子,赶紧上来吧,再过几年你老爹想背都背不动了。”
文珠眷恋地伏在他爹背上,“沉不沉?”
“比猪轻多了。”
“哈哈。”
文珠大笑了一会儿。随即便凝视着他爹眼角的纹路,那里就算不笑,也有几道深深的沟壑。他印象里的父亲,在更年轻一些的时候也是个长相周正的男人,也曾年轻鲜活,如今岁月和辛劳爬满了他的脸庞。
他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自己都快二十岁了,还是这么没用,没能成长为一个担得起一家生计的男人。
“文珠,再专心学上几年吧,怎么着也要先去考一次举人。不行就帮爹干活,要不去教小孩儿读书,边赚钱边考。”
“嗯,”文珠从他爹背上跳下来,“好了,别累到你。”
这个视科举为人间正理,只想儿子埋头苦读,不理俗物的父亲也妥协了。文珠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希望自己他日上场,能一举夺名,成为举人。
届时,一切就会不一样了,他爹也不用再这么辛苦。此时志气在他胸口激荡,仿佛光明美丽的生活就在眼前。
此后,文珠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如果忽略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同学。
这日,他回了家里,发现他爹人不在,推车猪rou和刀具倒是都在,想是文屠户出摊回家后,又去给人送猪rou或者出去串门了。
文珠把两人的脏衣服洗了,又把饭菜做好,就回房看书。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