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看季卿语不说话,猜她为难,索性先开了口:“请进来吧。”
四个人坐在正厅里,没一会儿,瞧见月洞门处出现一个湖蓝夹红牡丹直裾的妇人,鬓边一枝珠翠步摇,耳中双明珠,妆容浓丽,一双眼睛甚是明亮,许是没想到顾家这置景,一转身就能看见人,这会儿干练的面容上,闪过一丝Jing明,仅仅一瞬之间,又成了恰到好处的微笑,热络有余,分寸不足。
这便是商贾。
“小姨。”季卿语起身叫人。
“卿语都已经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连小姨的腰都不到,转眼都嫁人了,还嫁了个这么好的婆家。”王算娘把季卿语看了又看,继而上前,让丫鬟把手上的礼放在顾阿nai面前,又自顾自坐下,一点不见外地拉着顾阿nai说话,“顾祖母看着真真是Jing神矍铄,完全看不出年纪,瞧着跟我倒像是一般岁数。”
顾祖母掩嘴笑起来,许是没见过这样的人:“你这丫头,怎还说些玩笑话,逗我老太婆吧。”
“哪是玩笑话?我王算娘说话,句句真金白银,依我看啊,就是平安村的风水养人,才能出阿nai这样朱颜鹤发,顾将军这样英勇无敌的人来。”王算娘把礼盒打开,取出个玉镯子直接戴在顾阿nai手上,转眼又开了个匣子,递到顾阿nai眼底,“阿nai看,这可是上等的千年人参,我可是花了好大功夫,专程请人从京城带来的,就是为了给咱们阿nai补补身子。”
这话未免太假了些,宜州到京城,少说也有三日路程,季卿语昨日才去绸缎庄,这王算娘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这么快,从京城买来人参。季卿语不说话,喝了一口茶。
顾阿nai看了眼手上的镯子,先脱了下来:“真真是太客气了,到家里来坐一坐,不用带这么多礼,都是一家人,见外了不是……卿语小姨是吧,你们看着眉毛真像。”
“卿语像她娘,自然跟我也像点。”王算娘嘻嘻笑起来,也不急,“不知这位是?”
田氏心头还突突地跳,心里觉得这人也太阔气了些,就她拿来的这镯子,田氏之前在金玉铺子里瞧过,贵得吓死人,她老娘要是知道她买这么贵的镯子,棺材板都盖不住:“我是阿青舅娘。”
“舅娘啊……”王算娘这一声,可谓百转千回,意味深长。
田氏让她念得不舒服,直言道:“阿青年纪轻轻就从军了,他家里又没个帮衬,索性把阿nai托到我家照顾,顾青也是个好孩子,飞黄腾达了也是不忘恩,还把我们一家接到身边,让我们也享两天清福。”
王算娘咧开嘴一笑,倒是有些温温柔柔,善解人意的意思:“原来如此。”
这话一说,田氏的脸彻底黑了,一副觉得他们是来占便宜的语气,谁知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王算娘又重新摸上了顾阿nai的手,一副不把他们这些外人放在眼里的模样:“顾家当真是家风纯良,此举有情有义,算娘佩服。”王算娘顺着顾阿nai的手,瞧她那衣裳料子,露出惊讶神色,“阿nai,您怎穿这样的料子?”
顾阿nai不明所以,周身看了看:“怎么了?”
“这料子,就是宜州城一般家境的贵妇人都不会穿的,这料子看着华丽,但里头掺了麻,城里太太都嫌不够金贵,掉价,平日里,也就是一些普通人家的老夫人才会买回去,但也是偶尔穿一穿,图个颜色吉利。”
顾阿nai倒是觉得无妨,却好奇:“你怎么这般懂?”
“我就是干这个的!”王算娘道。
季卿语在这句话里,抬头看了她一眼,顾阿nai惊讶:“原来卿语的小姨是做生意的?”季卿语捏着的手一紧,却又在下一瞬,松了口气,顾阿nai叹说,“做生意好啊,能挣钱……但也辛苦。”
“做什么不辛苦?我们这些做生意的,都是靠官老爷赏饭吃。”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季卿语没想到小姨竟会这么直接,她端起茶杯时,先瞧了王算娘一眼,这回两人的目光倒是对上了——短短一触,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顾阿nai:“你好好做你的生意,不要怕,老天爷自会关照你。”
王算娘叹了口气:“害,怕的不是我不好好做生意,阿nai你是不知道,有时候人吧,在路上走着,也有被马车撞的风险不是?”
季卿语又看了她一眼。
“那你们做生意确实不容易。”
王算娘笑起来:“赶明儿,我叫铺子里送些好料子过来,可不能让咱们阿nai再穿这么差的料子,让人听去,可要说我王算娘不孝顺了,有这么大一个绸缎庄子,还叫家里阿nai穿成这样?”
你一言,我一语,王算娘到底是做生意的,能说会道,简直让田氏插句话的机会都没有,王算娘细细讲着料子的事还夹着自己的生意经,动不动就杀个回马枪,把田氏说得面如菜色。
在座的谁不知是她在照顾顾阿nai起居,这几乎是指着他鼻子在骂!而且她方才还自报家门说了顾青把顾阿nai交给她照顾的事——这王算娘真是个坏胚!竟当着她的面,指名道姓地骂她!
田氏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