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水公主眼睛眨来眨去,见他不说,没有进一步追问,摆手道:“本宫要去见皇兄了,陆大人既然有事,就先走吧。”
陆兰之低头告退。
在他身后,郦水公主复又拎起裙摆,朝立政殿的方向跑去,身后大批宫人紧紧追着。
陆兰之若有所思地听着身后的动静,忽而一笑。
皇宫里是没有全然的蠢人的,郦水公主看似只知道风花雪月,实际上脑子很清楚。她虽然是世家女所生,平日里表现出来的也很亲近世家的表兄妹,事实上她心里明白,她的一切尊荣不是来自于太后出身的宁陵赵氏,而是来自于做了皇帝的父亲和兄长。
只看她对皇帝从微末拔擢而起、人人闻风丧胆的陆兰之态度亲和,就可知道她不但清楚世家和皇帝之间的角力,还明明白白选择了站在皇帝这边。
内侍将陆兰之送到宫门口。
陆兰之是个很喜欢笑的人,从立政殿里退出来之后,他的笑容像是面具一般戴在脸上,唇角的弧度浅浅,但很明显。容貌虽不出众,周身独特的气质却使他拥有不逊于世家子弟的风姿,挂着的笑又平白使他多了几分亲切,不至于显得高不可攀。
“有劳了。”陆兰之对内侍颔首。
立政殿的内侍见多了眼睛长在头顶上的重臣,陆兰之的客气让他很是受用,态度十分亲和地道:“奴才的分内之事。”
宫门外,采莲司的马车早已经停在一旁等他,陆兰之挑帘而入,驾车的亲卫问:“大人,回府吗?”
“去采莲司。”陆兰之道。
亲卫有些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却不敢劝阻违拗,只得听令而行,驾车往采莲司去。
亲卫的欲言又止陆兰之全都看在眼里,他此刻没有心情多说,只做不见,放下车帘闭目养神。
另一名亲信坐在马车车门一侧,低声开始向陆兰之汇报这几日朝中诸事。
听到赵祺的名字时,陆兰之睁开了眼:“赵氏的七郎君?”
亲信点头:“正是。”
陆兰之恍然:怪不得皇帝看见他,态度如此欣喜急切。
赵祺此战一胜,齐朝心情最复杂的恐怕就是立政殿里的皇帝。齐朝获胜固然令人激动,然而此战带来的声名十有八九要着落在赵祺及他倚靠的宁陵赵氏身上。此消彼长之下,世家声名权势越显著,皇权就会被压制的越黯淡无光。
“怪不得。”陆兰之淡淡道,“宁陵赵氏急着为自家子弟造势,连家底都肯舍出来。”
赵祺以五百人突袭双川渡胜过己方数倍的人马,斩首三百伤敌无数,可谓用兵如神。这一仗虽然小,却极其提振己方士气,开战前朝中不乏有人对此战持悲观态度,而今赵祺一战获胜,实在大大安了诸位公卿的心。
然而赵祺一个年轻的、从未上过战场的世家公子,真能如此轻易地打出这样漂亮的一仗吗?自家人知自家事,皇帝和世家在云端上坐的久了,从未下过凡尘亲眼看一看齐朝如今的中军兵马,陆兰之却是知道的,以齐朝怠惰战事、武备疏忽的程度,哪怕赵祺是兵仙转世,指挥这样的三百人都嫌费力。
有些大晋无法探知的消息,对采莲司来说并不是秘密。
赵祺确实有将才,但并非赵氏传出的声名那样离谱。事实上,赵祺带的那三百兵马不是中军分派出的士卒,而是宁陵赵氏自家豢养的Jing锐部曲。
齐朝世家往往私下豢养部曲护卫,这些部曲是不惜人力物力堆出来的,在每一个部曲身上花的银子都能堆成一堆,阖家都由主家养着。其忠心耿耿自不必提,Jing锐更是远胜过武备废弛的中军。
宁陵赵氏为了替赵祺造势,将自家豢养的部曲都派了出去。但世家终究只是世家,不是皇帝,豢养的部曲数量有限,最多不过几千人。先不说宁陵赵氏不可能将真金白银养出来的部曲全都投到南北战事里,就算他们真转了性突然大公无私起来,这几千Jing锐也无法扭转大局的局势。
陆兰之默然冷笑。
皇帝也好,公卿也罢,当真是在云端坐的久了,半点不肯低眉看一看凡尘。他们还真满怀希冀,认为齐朝在这场战事里很有胜算,而在陆兰之看来,齐朝抢先开战,正是最不智的抉择。
肩上的伤又开始一阵阵拉扯着剧痛,那是七日前南归时撞上北晋轻骑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留下的。箭落如雨势无可当,饶是陆兰之身旁护卫无数,也结结实实挨了一箭,洞穿肩头血流如注,若非镇抚使舍命相护,只怕当场就要坠下马去被疯狂的惊马踩成一滩烂泥。
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之后,陆兰之前脚刚入齐朝京城大门,后脚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高烧一日方才苏醒,养了几天喝了三碗止疼的汤药才能咬着牙下床前来面圣。
然而他现在还能站起来喝完止疼药面圣,已经是邀天之幸了。跟着陆兰之辛辛苦苦穿过整个大晋北上的采莲司使者,没有死在一路上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的艰辛路途中,反而在七日前即将踏上南齐领地时死了大半。陆兰之只有肩头挨了一箭,已经是前来迎接的南齐军士和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