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九道:“回皇上,半个时辰前郡主唤了琳琅姑娘进去。”
桓悦颔首,往寝殿去了。
永乐郡主留宿皇帝寝宫, 到底不是件能够张扬的事。昨夜寝殿中宫人全被遣了出去, 如今寝殿外间依旧空空荡荡, 不见半个侍从,想来是明湘不令福宁殿宫人入内的缘故。
桓悦本拟推门而入, 转念一想琳琅大约也在内室中,不知怎么想的,脚下一顿, 抬手温文尔雅地叩了叩内室的门, 柔声唤:“皇姐?”
他听见明湘的笑声,声音不大,仿佛还有些疲惫, 轻轻道:“你敲门做什么, 进来就是了。”
桓悦推开门。
皇帝的寝殿很大, 内室中摆着一扇金丝楠木屏风,将内室隔开成内外两部分。殿中四角摆着冰盆,屏风旁的香炉中雪白烟雾袅袅升腾,香气飘散在整间内室中,清而不冷、淡而不寡,正是永乐郡主常用的琥珀香。
他的目光在内室中一掠而过,隔着屏风影影绰绰可以看见妆台前坐着个纤细的身影,桓悦都不必多看,只这么烟笼水遮地看上一眼,就知道那正是明湘。
琳琅呢?
桓悦转过屏风,明湘从妆台前回头看向他。
只这么一眼,桓悦那些复杂的、压在心底的心绪,就在明湘这清凌凌看来的一眼里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他快步走过去,立在明湘身后,笑yinyin问:“皇姐怎么还没梳头?”
明湘重新回过头,对镜自照。她难得穿了件珠光锦所裁的水色裙裳,点点珠光闪烁,便如粼粼水波。然而她的长发披散,粉黛未施,正如清水出芙蓉般倚在椅中,秀美清雅皎皎如月。
明湘并未再次回头:“不想梳。”
或许是披散着长发有些热,明湘抬手拢了拢肩头颈间的发丝,露出雪白纤长的脖颈。颈间和锁骨上几点红痕未消,分外夺目。
心头仿佛被猛地一撞,桓悦望着那点点红痕,喉咙隐隐有些发干。他垂首,动作轻柔地挽起明湘的一缕发丝,像是自潺潺而过的清泉中掬起一捧水。
“皇姐累吗?”桓悦贴在明湘耳边,轻声笑问。
明湘终于偏了偏头,这个动作使得她的面颊贴上了桓悦的面颊,桓悦能从她眼底清晰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只听明湘半含恼怒地道:“你说呢?”
她冰白的面颊浮现一丝绯色,往后仰身,抬手捏住桓悦的面颊微微用力,冷笑起来:“是谁说什么都听我的,你又是怎么做的?原来天子金口玉言,到了床榻上,立刻就作废了?”
桓悦眨了眨眼,立刻遵循本能做出了最合适的回应。他露出了天真无辜的表情,眼睛弯了起来,并不对明湘的指控做出辩解,而是任凭她揪住自己的脸颊,因为面颊被捏的变形,所以声音略有些模糊:“我给皇姐梳头好不好?”
明湘看了他片刻,松了手,俨然是一个“允你戴罪立功”的态度了。
桓悦立刻知机地拿起犀角梳,另一手挽起明湘乌鸦鸦的长发,梳齿没入明湘发间时动作放的极轻,那柔顺光滑的发丝一梳至尾,带着极其浅淡的、如兰似麝的香气。
桓悦每梳一次,要先挽起明湘的一把发丝,如此难免要触碰到明湘脖颈处的肌肤,雪白柔腻,他梳着梳着,心思已经不在梳头上了。
桓悦低下头去,一边慢条斯理地梳拢着一把新挽起的长发,一边附在明湘耳畔,含着笑问:“皇姐过去在弘文阁中读书时,背过李长吉的诗没有?”
明湘知道他多半不是想说什么正经话,斜斜瞥去一眼,凉凉问:“哦?你说哪一首?”
她方才那一瞥眼横秋水,遐思无限,当真是桓悦从未见过的仪态。一时间桓悦执梳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又如常般直起身来,一边细细梳着,一边含笑曼声yin道:“双鸾开镜秋水光——”
明湘立刻想起,这是李长吉的美人梳头歌。
桓悦的动作不紧不慢,他一梳梳至明湘发尾,直到那一把乌黑的发丝从梳齿间滑落,才再度挽起一把发丝,继续重复方才的动作。只是他一边梳,一边曼声yin诵着李长吉那首诗。
双鸾开镜秋水光,解鬟临镜立象床。
一编香丝云撒地,玉钗落处无声腻。
殿内还摆放着数个冰盆,空气中氤氲的香气清凉,然而随着桓悦低低地曼声念诵,以及他时而垂首,伏在明湘耳畔低声细语的动作,这间内室里,不知何时已经生出了另一种馥郁的、旖旎的无限遐思来。
明湘突然有点后悔,她的面颊上浮起了连绵的绯色,冰白的面容有若三春桃花。
她轻咳一声:“够了。”
桓悦一向很听她的话,只在有些时候会突然装聋作哑起来,譬如昨晚,又譬如现在。他念完那句“十八鬟多无气力”,才俯下身来,贴在明湘耳畔,很有些缠绵柔软地道:“皇姐现下还恼我吗?”
他的唇齿贴在明湘耳畔,明湘只一转头,颊边温热柔软的触感一掠而过。
少年皇帝的笑容那样美丽灼目,落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