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走下来摸他的脸,眼神欣喜却晦涩。
“炯儿,你回来了,这些年你去哪里了,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答案是早就备好的——
“我被冲到了河道下游的蔺州一带,一个渔夫把我捡回去救了我,当时那里是在叛贼治下,我不敢表露身份,又没有银子,只能隐姓埋名,一边帮人做活维生一边往京城来,最后终于找到了舅舅,让他带儿臣回宫。”
“炯儿受苦了。”皇帝痛心疾首,“我儿何等尊贵,竟受了这么多罪,叛贼可恶!让我们父子分离这么久!”又问他在外三年的种种细节,如何吃饭、如何穿衣、走过哪些地方、可有谁欺辱他了之类。
许久之后,皇帝似乎终于渐渐平复下来情绪,慈爱地问他:“炯儿,父皇要好好补偿你,你想要什么,父皇通通给你。”
朱炯退后一步,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成志元保护不力,致使皇后身死皇子流落,请父皇为我和母亲讨回公道,赐他死罪。”成志元即是成贵妃的兄长。
皇帝的脸色变了,“炯儿,不可。”
“为何不可?”朱炯反问,“我只知道事实就是,皇后在他的护卫下死了,如此重罪,纵死难抵。”
皇帝说:“成志元虽然护卫失利,但他是无心之失,所有人都看到他为了救回你们拚命一般,那一仗他身受重伤足足中了三箭,而且他回来后朕已经重重罚他了——”
“如何重重地罚?降职,打板子?”朱炯尖锐地质问“我竟不知,我的父皇何时成了这样心慈手软的人了!”
他音量渐高,“父皇是真的觉得他无罪,因为您的妻子儿子不足一提,还是因为贵妃?”
“混账!”皇帝怒斥一声,“你这是什么态度!这与贵妃又有什么关系!”
“他是贵妃的哥哥,如何能没有关系,父皇扪心自问,换了旁人,现在还能有命在,还能官运亨通享尽富贵吗!”
朱炯的胸膛剧烈起伏,眼角竟有一点水光。
皇帝心神微颤,不由想起了他小时候尊贵骄傲的样子,他放缓了语气劝到,“炯儿,朕知道,你遭逢巨变又在外头吃了许多苦,心思难免有些偏激,觉得世上所有人所有事都对不住你。”
“可成志元一路劳苦功高,流了多少血汗,你张口闭口就是要杀他,臣下听了岂不心寒?你听朕的,朕会让他当众正式地向你请罪,你看如何?”
“我明白了,父皇不舍得杀他。”朱炯并未领情,“原本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将他杀了也就结束了,父皇不肯,那我便要当面与他对质,问一问当年他受谁人指使,又动了什么手脚。”
皇帝指着朱炯“你”了半天,一挥衣袖道:“你这孩子未免戾气太过!”
他在殿内踱步转了几圈,说到:“是你多疑了,贵妃不是那样的人,成将军也不是,那场事故完全是意外,你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要再沉湎过去不放,你失去母亲,朕失去妻子,朕的痛与你是一样的,可是不能因此就胡乱猜疑。”
“胡乱猜疑?”朱炯尖锐地问,“真的是胡乱的猜疑么?这么多人恰好就是我与母妃的车出了事,恰好就是贵妃的哥哥,到底是儿臣胡乱猜疑,还是父皇故意视而不见!”
皇帝面色大变,“你什么意思?你是连朕也一起怀疑上了么!”
“儿臣不敢。”朱炯捏紧了手,与他寸步不让,“儿臣只想问,父皇敢查么?还是心有所感,不敢面对?!”
仿佛引信被点燃了,还留在殿内的近侍们越发热缩起脑袋,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怕引火上身。
“反了,反了。”皇帝猝然转身,一边念叨着一边快步回到御座。
“在外头三年,你已经被教坏了,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自己的体统!”
朱炯咬牙道:“儿臣一日未曾敢忘。”
“好啊,原来是朕弄错了,你其实是回来兴师问罪来了。”皇帝急促地说,“成志元,贵妃,那些通通都不重要,你是冲着朕来了。”
“只要父皇不袒护罪人,事情了结,儿臣自会向父皇请罪,父皇如何降罪与儿臣,儿臣都不会说一句怨言。”
“若朕坚持不呢?你是不是连我这个父皇都不认了?”
朱炯不语。
“好啊好啊,朕看你是想把朕气死,好早登皇位是不是?”皇帝怒吼到,“这天下干脆现在就交给你,你想杀谁就杀谁,想杀朕也随便你好不好?!”
朱炯咬紧牙关,叩首长拜,“儿臣未有此意。”
皇帝喘了好一会才逐渐冷静下来,他说:“大皇子,你太令朕失望了。”
朱炯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
皇帝大怒,高声下令:“大皇子失仪,责二十杖。”
旁边的总管太监福康想劝,皇帝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都在等什么!朕的旨意你们都当没听到么!”
木板击打在rou上的闷响声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宫殿内格外压抑。
“知错了没有?”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