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子袋里装满了糖,各种款式和口味都有,是莫齐轩从九州各地专门替她搜集来的。
于是她开始疯狂地吃糖。
吃到一百颗的时候,她想,也许吃完了他就回来了呢。
吃了一个月之后,她发现泰阿剑毫无动静,而糖rou眼可见地少了许多。
她默默把手里的糖又放了回去,锁上芥子袋,减少吃糖的次数。
后来,她又从珊瑚花盆里翻出水晶手链,从木簪里发现一张纸条。
池塘的乌gui壳子上有她的名字,是用不会褪色的颜料写上去的。
大殿的宝座后放了本琴谱,她弹起来很好听。
树上的鸟有火红的羽毛,鸟巢里藏了枚漂亮的红宝石。
书架第三层的某本书里有关于少晟兽的故事,封面被莫齐轩亲手画了株竹子。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和她有关。
姜翎乐此不疲地玩着这个游戏,找到了新的乐趣。
可惜过去的时光太匆匆,未来的岁月太煎熬。
她很快又恢复疲倦的状态,每天无休止地睡眠,经常一个人发呆。
她变得喜怒无常,昨天夸赞的东西,第二天就不愿见到。
她偶尔会把泰阿剑带在身边,但大部分时间都不是,甚至一见到这把剑就感到浑身都疼了起来。
……
有时,死亡不过是一瞬间,等待却漫长到足以令人发疯。
但有时她又会想,等待总是有回报。
一百年前,她等到了莫齐轩,现在当然也等得到。
他一定会回来的。
为了她,莫齐轩无所不能。
姜翎望着桌上的剑匣,如是想道。
一年过去,她学会了梳出完美的发髻。看着镜子里的如瀑青丝,她忍不住回想莫齐轩摩挲她头发的感觉,他要练习多少遍,才能每次都换着花样为她绾发?
两年过去,她学会了做出可口的饭菜,味道和莫齐轩所做极为相近。只是她不再那么挑剔,当然,吃饭的次数也大大减少。
三年过去,她能做到饮最烈的酒而不醉,开始学着他窗边独酌。酒的味道她仍然不喜欢,她只是怀念他微醺后的吻和拥抱。
但渐渐地,她就不再挽髻,只以绸缎束发;她也不再做饭,修仙之人本就不用进食;酒也被她送给穆篱和孟蕉,她又恢复喝茶的日子。
她不想再变了,她希望等他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第四年的时候,她回到滦山镇,祭拜李新柔。
尽管她们未曾谋面,但她感激她赐予了莫齐轩生命。
莫府在战乱中被毁了一半,如今已完成重建,听风馆幸免于难,只稍加修缮,便恢复得从前一般无二。
池塘依旧碧绿,秋千随风微晃,院里的桂花树长得很高,海棠花热烈锦簇,开满庭院。
在其中一个角落,竖了座小小的墓碑,那是莫子书遵从她的要求,为大老虎建的葬身之所。
她没能见到大老虎最后一面。
她答应会照顾好它,却仓促地离它而去。
这人间世事无常,又有谁能料到。
那一天,姜翎坐在秋千上,看着庭前花飞花落,就这样待了许久。
她从黎明坐到日暮,终于在月出时分起身。
手里的泰阿剑仍旧没有动静,沉浸在漫长的安眠中。
她转身朝房里走去,忽地顿住脚步,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莫齐轩,我讨厌你。”
花瓣打着旋儿从眼前落下,手里的剑那么冰冷,又那么安静。
她走了一步,接着说:“我真的很讨厌你。”
“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你、讨厌、讨厌、讨厌……”
她说了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吐字飞快而清晰,终于在不知多少遍后,累极停了下来。
她垂着头,沙哑地低声说:“我爱你啊,少晟。”
四周一片寂静,唯余风声掠过。
次日早上,姜翎把泰阿剑在房间里放好,然后拿着桂花糕上了山。
当年临走栽的桂花树,已长成两三人高的大树,可惜不是花期,不然风一过,洒一场桂花雨,也好配这三杯清酒。
姜翎静默地把酒倒在碑前,然后恭恭敬敬摆上一碟桂花糕,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离开。
下山的时候,吹起一阵温和的春风,她迎着风走,踏着松软的泥土,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战争结束,百姓又恢复正常的生活,街上仍旧那么热闹,只是都不是她熟悉的模样。
糕点铺已经搬走,成衣铺也被酒楼取代,她走进去点了两道菜,靠着窗边捱过上午的时光。
晌午过后,她独自走进莫府,先是拿了把鱼粮去喂鱼,然后又去书房,整理好莫齐轩当初的书籍。
她抚摸着保存完好的古书,不自觉想象起莫齐轩坐在这里看书的样子,流露出些微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