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查,初夏的宫廷里,天气已经有些灼热了,因为这件突然爆发的糟心事儿,慎刑司中不断进人,紫禁城的气氛也变得更压抑了。
酉时四刻,金乌西坠,下午黄昏时分。
赫舍里府内的三房后院待客大厅里坐着三位上了年纪、衣着华丽的贵妇人,分别是元后生母、已逝一等公噶布喇大人的嫡福晋——舒穆禄氏,赫舍里一族如今的当家掌权夫人、天子的庶出大姨母、索相的嫡福晋——佟佳氏,以及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前来赫舍里府祭拜元后的太子妃生母——觉罗氏。
出身不高、性子绵软的舒穆禄氏坐在圈椅上用右手捂着心口,哭得老泪纵横的:
“我可怜的元后娘娘,可怜的太子殿下啊,世上怎么竟有如此多的歹人都在暗害东宫啊,一天天就没个安生的时候。”
“太子殿下现在都已经被按上‘生而克母’的流言了,若是太子妃到时候在生产时也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岂不是太子爷还得再被人按上一个‘克妻’的流言?”
“克妻”二字传入了佟佳氏与觉罗氏的耳朵里,俩人的心脏皆是重重一跳。
眼圈发红的觉罗氏虽然知道舒穆禄氏说的话有道理,毕竟双胎的生产高风险在这里摆着呢,纵使是那生育经验丰富的妇人都没有把握在怀上双胎时不会发生意外,但她毕竟是太子妃生母,亲耳听到舒穆禄氏这近乎是在咒自己女儿的晦气话,心里也是很不舒服的,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冷了些。
佟佳氏见状也颇为头疼,自己这个大嫂活了大半辈子都是拎不清的,如果不是肚子争气,好运气的为长房生下来了两位嫡子、两位嫡女,从小就被自己公公(索尼)抱到正院抚养的大侄女还嫁给了自己的皇帝外甥,单凭她大嫂这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话不过脑子的糊涂性子,就绝对在这京城贵妇圈中混不开的。
她皱眉看向舒穆禄氏,忍不住冷声道:
“大嫂!慎言!”
哭得眼圈通红的舒穆禄氏冷不丁听到自己厉害妯娌的呵斥,脸上的泪水变得更多了,一副极为委屈憋闷的模样。
瞧见舒穆禄氏那哀怨的眼神,佟佳氏禁不住心更累了,无奈低声提点道:“大嫂,克妻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被佟佳氏这一提醒,舒穆禄氏才瞬间想起来,万岁爷连失三位皇后,“克妻”的帽子可是牢牢被扣在天子脑袋上的,她不由吓得老脸一白,眼中泪光闪烁,不敢再开口了,可下垂的嘴角以及手中被扯成条状的丝帕,都显露着她是很不开心的,被自己的弟妹当着外人的面给怼了,心里气不顺的。
瞧见这一幕,佟佳氏的脑袋更痛了。
多年前,先帝顺治爷未亲政时,赫舍里一族被睿亲王多尔衮狠命打压,佟佳一族远远没有发迹,妯娌俩的出身都不算高,相比较下,作为家族嫡出的舒穆禄氏比家族庶出的佟佳氏身份还高些,那时妯娌俩的相处还和和美美的。
而今随着万岁爷登基,佟家两次抬旗、仁孝皇后仙逝、噶布喇病逝,三房的势力起来了,索额图变成了家族领头人,佟佳氏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妯娌俩的地位对调,舒穆禄氏心里头不舒服了,整日张口闭口的将自己的太子外孙挂在嘴边,时不时要刻意在府邸中彰显一番自己作为长房夫人的存在感,在府外与贵妇人交际时,也得做出自己是赫舍里一族长房长媳、元后生母、太子嫡亲郭罗玛嬷的风光做派。
若她能力强、会说话、左右逢源也就罢了,偏偏因为出身普通官员家中、从小眼界受限、性子也不算爽利大方,反而无形间得罪了许多贵妇人,旁人也忌惮着她的身份不敢给她甩脸色看,这倒是让顶上没有一个能压住自己的舒穆禄氏变得愈发膨胀了。
直到去年她年轻时候的陪嫁丫鬟顾氏与自己夫君凌普闹出的贪污风波,才让舒穆禄氏颜面受损,不得不憋屈地窝在府中,减少了出门的机会。
平日里佟佳氏顾虑着自己大嫂的身份与年龄百般忍让着她,可今天瞧着她口口声声只说太子殿下,把太子妃抛到一旁,太孙殿下也鲜少提及,惹得觉罗氏这位出身高贵的宗室女冷脸的模样。
为了避免赫舍里一族与瓜尔佳一族生出没必要的嫌隙,佟佳氏也不得不开口出声打圆场道:
“大嫂,你若是哭得疲累了,不如先回长房院子中休息?”
舒穆禄氏只是经常口速快于脑速罢了,也不是个傻子,她也瞧出来觉罗氏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再加上刚才她口误说出来的放肆之语,当即顺着佟佳氏给她找的台阶,举起被她拉扯成条子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嗓音微哑地说道:
“我年纪大,精力也不佳了,那就劳烦弟妹帮我与亲家好好聊聊了。”
佟佳氏闭上眼睛颔了颔首。
舒穆禄氏才又流着眼泪在自己心腹大丫鬟的搀扶下往大厅外走去了。
待她离开后,觉罗氏不由长吐了一口浊气。
佟佳氏也尴尬地笑道:
“亲家母莫在意,我大嫂就是不太会说话,但性子是好的。”
觉罗氏满脸疲惫的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