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视线落在萧煜行走间平稳的左腿上, 面上显露出几分欣慰,待萧煜在他身侧坐定,掩唇低咳了?几声,气若游丝道:“煜儿, 朕知道,这么多年,始终对你有所亏欠。你母妃去得早,朕也不曾好生关?切过你,直到你十二岁那年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 朕方才真?正?注意?到你……”
文安帝已许久不曾说过这么多话,凉气入喉, 令他一下子?猛烈咳嗽起来。
见得这般,萧煜起身倒了?杯热茶伺候文安帝喝下,旋即蹙眉道:“父皇莫再说了?,您龙体欠佳,还是躺下休息吧。”
文安帝摇了?摇头,再看向萧煜时,眸中满是愧疚,“朕愧对你,若非朕无视纵容,当初你也不会落的那般。”
他无奈地长叹了?口气,继续道:“煜儿,别?怪朕,朕未继位前,亦是中宫所出的嫡子?,经历了?那般残酷的兄弟相争,才会那么偏袒熠儿。朕不想让他吃朕从前吃过的苦,打他出生,朕便分外疼爱他,甚至亲自教导他,可朕没有想到,他竟会这般不争气。”
文安帝顿了?顿,再开口时,嗓音略有些哽咽,“故而当年为了?刺激从来一帆风顺,志得意?满的熠儿,让他有所危机,勉励向学?,朕利用了?你……”
听至此,萧煜眉心微蹙,掩在袖中的大掌握紧成拳,但很快,他复又神色如常,只作疑惑不解,“儿臣不明白父皇在说什么,父皇对儿臣一直很好,又何谓利用呢。”
若是从前的萧煜说出这话文安帝还会相信,可他知道,萧煜已然变了?,他抿唇浅笑了?一下,“朕知晓你在同朕装傻,你定然是听懂了?,所谓树大招风,朕当年多番在熠儿面前盛赞于你,实?则是想透过你激起熠儿的好胜心,可没想到最?终……他还是令朕失望了?……”
提及如今的岐王萧熠,文安帝的神色黯淡下去,“巫蛊一事?朕其实?知晓熠儿对你做了?什么,可朕糊涂,即便如此,为了?保全?熠儿还是选择牺牲了?你,是朕对不住你……”
萧煜眼?眸微垂,鸦羽般的长睫投下一小片Yin影,眸光晦暗不明,少顷,他启唇淡声道:“都过去了?,父皇不必在意?。”
文安帝沉默许久,方才又缓缓道:“其实?,依你原先那单纯易轻信于人的性?子?,确实?不适合这个?位置,不过经历了?十一一事?,朕也算放心了?,毕竟为君者只有足够狠绝,才能镇的住那四方眈眈而视的豺狼虎豹。”
“朕知道,朕的日子?不多了?,可朕还有心愿未了?,有事?想交代给你。”言至此,他定定看向萧煜,犹豫片刻道,“熠儿他……确实?做了?许多对不住你的事?,你心下也定对他痛恨至极,可他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只望你继位后念及兄弟之情,莫对他赶尽杀绝,可好?”
萧煜拱手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见得这般,文安帝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彻底放了?心,然唇角才溢出些许笑意?,却听耳畔响起一声短促的低笑。
“父皇觉得儿臣会这般对你说吗?”文安帝怔了?一瞬,便见始终对他毕恭毕敬的萧煜缓缓挺直背脊,抬首看向他,冷笑了?一声,“父皇说得不错,为君者,要足够狠绝,既得如此,儿臣又怎会放过对儿臣威胁极大的三皇兄呢。”
“你!”文安帝不曾想萧煜竟会突然在他面前变了?脸,一时气急,不禁又猛烈咳嗽起来。
萧煜噙笑,冷漠地看着,却是无动于衷,直到文安帝咳得失了?气力,瘫软在床榻上,他才复又启唇慢悠悠道:“父皇莫激动,经历了?那么多事?,儿臣也算看明白了?,情义一物可谓一文不值,唯有铁石心肠,懂得斩草除根,不轻易为外物所动,方能安然于世。”
“父皇方才对儿臣坦诚那些,其实?根本不是因?着对儿臣愧疚,而只是单单想借此赎罪,让自己去也能去得安心些吧。”萧煜无情地戳穿文安帝肮脏的心思,见他胸口不住地起伏着,怒瞪着他想说什么却又什么说不出来的模样,萧煜唇角泛起一丝欢愉的笑意?,“可怎么办,儿臣并不想让父皇您如愿……儿臣永远不会原谅父皇你。”
他怎可能原谅他,凭什么原谅他,这么多年,他从未替他考虑过他半分,从始至终想的都是他那位嫡出的三皇兄。
即便到了?濒死之际,想的念的仍是只有他萧熠一人。
“说来不怕父皇笑话,不论?是棋艺,还是剑术,儿臣当年都是为了?引起父皇的注意?而拼命练习,后来儿臣如愿了?,却不知父皇对儿臣的疼爱原是假的。那些年,儿臣在心底一直对您敬爱有加,而您却将儿臣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冷眼?旁观,任由那些人污蔑折辱儿臣,再一脚一脚地踏入肮脏Yin暗的泥淖之中……”
“不过倒也好,儿臣如今格外清醒,亦不再需要父皇的疼爱,还是得多谢父皇,将这人人觊觎的皇位留给儿臣。”
言至此,萧煜靠近文安帝,唇间笑意?越来越深,伴随着那双眼?眸逐渐变得猩红可怖,他就像疯了?一般,低低笑了?两?声,旋即对着文安帝一字一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