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王氏、吴兴沈氏、吴郡顾氏,他们并非木柴,也并非为你拾取木柴的人。他们会分走热量,分走火光,无法反哺,终生觊觎。你们得来的国祚,不会比司马氏更健康,门阀再度截流皇权,神州再度南北迸裂;新法失去外围稳定的保障,会让百姓重回谷底;世族跃跃欲试,拿起长刀,即将展开对利益的新一轮围剿。即便能把皇权勉强拼凑弥合,但收买世族的利益,无法再拼凑回来,忠与义的舍弃、道德的裂痕,也无法弥合如初。”
殿内拢着火盆,陆冲的纱冠被雨着湿了,雾汐等人便帮他解下冠子,放在旁边炙烤。陆昭似是才醒,不疾不徐地上着钗环,一边问:“荆州一向可还好?”
陆昭深吸一口气道:“若兄长打算自扬州揭竿而起,由南向北,重革旧祚,气吞万里如虎,我佩服兄长的胆气,祝兄长武运昌隆。若仅靠收买世族而获得你们想要的国祚,我也只能隔江泣叹,哀我血亲再入樊笼。”
徐宁只是笑着摆摆手,待虞槐序离开,他才叫来一名内侍道:“陆冲回洛阳,必要去见皇后。你这就前往诏狱,那里还关着几个在弘农闹事的死囚……”
陆昭点点头。
砰!
陆冲的目光闪过一丝落寞:“既这么说,多少也是为了他了。”
欢孩子那一类人。我也有机会、有能力,来避免生下这个孩子,在此之前我也是这样做的。但我决定将这个生命带到世上,是我发现此间无限盛景,可堪玩赏,无际天云,可供驰骋,世道日新日益,不妨游戏此间。”
见陆冲不言,陆昭道:“既如此,那我便换一个问题问二兄。二兄以为陈留王氏里,有谁可以作荀彧亦或是刘道规?”
雾汐侍奉完,便遣一众使女内侍退避出去。
陆冲听罢,神色凝重道:“既依皇后意,此番只取荆州,勿问其他?亡国之恨,父母之仇,亦可不视?”
陆冲还没有天真到认为陆昭身在深宫万事不知,便将王谦被虏、陆归佯装被袭等事如实答了,而后道:“苏慕洲此番计谋难逞,大兄托我来问皇后,可否谋求……扬州。”
陆昭没有接话。
雷声自屋顶轰然而降,陆冲脸色一变,却见陆昭堪堪起身,走至火盆前,坐到自己身边。她拨弄着炭火,灰白黑之间火光幽亮:“那二兄以为,日后大兄是要做魏武还是作刘裕?”
那便有劳散骑,此恩卑职没齿难忘。”
陆冲离开元澈处,便前往陆昭的寝殿。寝殿原与略阳宫内佛寺毗邻,但因皇帝嫌佛寺香火味道太冲,人又多杂,便让其遣至宫南一处小寺院中。
大殿后忽有碰撞窗板的声音,随后是一声惨叫以及侍卫呼喊的声音。片刻后,两个和尚被押入殿中。
陆冲便走过去,弯下腰,轻轻拍了拍,耳语一般道:“你是公主吧。若是公主,舅舅保你一世平安荣华。”
“你当然可以选择把燃烧的木炭分给旁人,但那不过是权力的让渡。但如果你让一群人来烤火,暖了身子后,为你拣拾更多的木柴,让钱帛、土地去驱动每一个阶层,为你找到新的献祭之物,去沸腾每一锅汤,再让大家坐下来,围在一起喝,这才是权力。所有王朝的诞生与昌盛,莫过于此。”
陆冲道:“即便实力不具,但若能复国祚,总能善加经营,以待来日。考妣新丧,旧谊仍存,若仍默默,他日谁沐陆家旧惠,他日谁知陆家恩威?”
陆昭微微一叹:“若有旧惠,何至于此?恩威若存,吴何以亡?尔之国祚,吴国也好,魏国也罢,不过是眼前这盆热炭。炭火虽热,但其热必然会为周边掠夺。亲近者索取,温暖自身;心怀野望者被吸引,点燃欲望;那些权力冰冷的爪牙也会用自身中和掉原本的温度。若要永远燃烧,必要永远献祭。”
见陆冲依旧不言,陆昭这才道:“荀文若与魏武通力,乃因汉朝天子大义感召,陈留王氏可有此臣节?刘道规堪称刘宋之萧何,以一己之力稳住江东,支持寄奴北伐,陈留王氏可值此信赖?陈留王氏与大兄最亲近者,无过于王谧,而余者非因大义感召,不过是利益合作。合作而非追随,本身便是实力不具,人望不够。”
陆昭看了
见陆昭沉思不言,陆冲继续道:“吴兴沈氏、周氏、吴郡顾氏等已多有呼应。如今王子谦落入敌人之手,王氏庭门待罪。虞槐序素受苏瀛倚重,且与王门有旧怨。若可借此使苏瀛与王门决裂,则陈留王氏必然支持我家。届时豫州、司州、兖州、荆州,俱入吴土。”
天空半边阴沉,半边蔚蓝,积云闪着炽热的光芒。陆昭看了看此时的天空,便知道那条黑暗的缝隙里,马上就要有巨大的雷声从天而降了。
“阿兄可以摸一摸他吗?”陆冲望着陆昭的孕肚问。
雾汐禀报道:“方才这两人鬼鬼祟祟,直往殿中跑,婢子这才命侍卫拿了人。”
陆昭也就起身,抚了抚隆起的肚子:“先前薛贵嫔曾告诉我,我并不是喜
陆冲垂眸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妹妹,有些不甘道:“你是为了皇帝才说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