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知,他身体无力,元气不足,早晨心肺衰弱,日日晨起需要靠护工给按摩四肢许久,才有力气起身。他双目病况加重,无光看不到,有光又怕太亮,每天早晨醒来几个小时后,才勉强看得清人影。
家中之所以一直有护工在,做的便是帮他洗澡、按揉肢体等私密的工作,柏樱当然没机会看到。
病的久了消息传开,先生收到各式各样的礼物渐渐多起来,担心他孤单寂寞,有来自被资助学生们的心意卡片,写满了祝福鼓励的话,来自朋友们贴心的小礼物和植物花卉,还有好多翻译成盲文的书,甚至是作者亲自送来给他打发病中时间的。
气候转变,又到了可以穿轻薄短袖的季节,端午节前,棠溪聿的病终于大好。
农历的五月初一,临近中午,第二天高考的人不好好在书房学习,柏樱守在先生放门口等他,打算送礼。
“先生,我来了。”不见其人,先闻其声,这是他们俩的相处习惯。
一步一步走进房里,棠溪聿站在逆光里,他今天戴了无框眼镜,发型成熟又时尚,米色西装深蓝镶边,深蓝裤子,浅蓝色衬衣,深蓝色的领带被他握在手里,朝柏樱的方向晃了晃。
“明天考试了,你快去看书,这个我自己来。”他觉得自己好紧张,因为明天是她的高考。
“我是来送礼的呀,领带交给我吧。”如果柏樱不拉扯领带,棠溪聿是不会知道她把东西接过去的,跟他相处,凡事用语言表达,已经成为一种习惯。
顺着她接过领带的手,棠溪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肘,一边被她引领走路,一边微微侧头跟她讲话,“什么礼物?”
柏樱抬头,正看到他尖瘦的下巴朝自己贴过来,长长的睫毛有些卷翘,白玉般容颜,被眼镜腿上小小的一对蓝宝石,衬得清淡又冷静。
今天,先生的皮鞋是与西装同色的米色,腕表是方形黑色皮带,Jing干又商务的打扮,柏樱再也等不及,捧起他戴手表的手腕,小心给系上了一条五彩缤纷的手绳。
“是我亲手编的礼物。”她对他的挂念,全部缠绕在丝丝缕缕中。
听说是她的礼物,棠溪聿更加的有耐心,他站在原地,反复摸着手腕上细细的手绳。
手绳柔韧纤细,他摸不出所以然,只好抬起手腕送到眼前来,鼻尖距离手绳只有一寸的距离,细细端详了好久这份“礼物”。
如果有外人在,为了自尊心,他是绝不会这样看东西的。
看清了自己手腕上是一条极细的手绳,由五个颜色细细的线编织而成,棠溪聿心里有奇怪温热的泉水在流动。少年时的回忆,涌上心头,除了母亲、小姨,再没人给他戴过这类关于传统节日的信物。
“我不要。”嘴巴上说不要,手上是一动没动,甚至嘴角还微微上翘。
她希望他戴着,心里在思量如何劝他,“我的手工很好的,很Jing致,不会给您丢脸的。”
的确很好,摸起来Jing细不毛躁,这么细的手绳,她编织也不容易吧,棠溪聿抿了抿唇角,说出了拒绝的理由,“这是小孩子戴的。”
“才不是,中国的古典故事,并没说是给小孩子戴的。成年人戴五彩线,在端午节蛇虫鼠蚁开始活动期间,同样为了逢凶化吉,驱邪避煞。”
“我都不出门……”即使出门,他也有很多人陪伴,不会有事的。
一双小手紧紧缠上他枯瘦的手腕,柏樱用央求的语气跟他说话,“今天是初一,戴到初五,然后等下雨了就可以丢掉啦。带着吧,可以保佑您不被坏东西抓走。”
多年不戴五彩线了,棠溪聿觉得好有趣,他笑着点点头,表示答应了她。
他低头问她,“你戴了么?”
“嗯,我们俩是一样的。”
她拉他的大手来摸,棠溪聿的手,握住柏樱细嫩的手腕,还有很多富裕的空间,为了尊重她,他不好意思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只是虚虚的摸索了一下。
他的心里,已经满满全是她,她的手绳,她的考试,她的前途……
“也不知你是什么时候编的手绳啊,别耽误了学业……”清贵冷漠的男人,也忍不住的担心唠叨起来。
“先生放心,我学习好好的。”
关于学习,柏樱的确是胸有成竹,与她表现得淡定不同,棠溪聿在家紧张到坐立不安。提前很多天,他反复叮嘱家中司机、厨师,一定为柏樱做最好的准备。
考试前夜,他紧张的睡不着,又不敢去打扰柏樱,只好自己一个人焦虑,几乎整夜无眠。最了解他还是张舒凝,派了护士整夜守着,以免他发病。
高考开始后,上午棠溪聿会派一位助理守在考场外,下午,他每天必定亲自到场。出于对他安全的考虑,也由于眼睛不方便,他才没像其他家长那样守在校门口。
每次下午走出考场,柏樱都可以看到带着墨镜满脸冷峻,男模一般的先生,站在车旁等自己,最后一天,他甚至还准备了花捧在手里。
即使他眼睛看不见,仍然是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