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上有供游人玩赏休息的六桥九亭,阿措口中的书坊即设在其中一座振衣亭里。两人一踏进书坊,伙计便熟络地招呼上来,对阿措道:“还有三本《东坡乐府》,再晚,可就没有了。”
阿措拍着胸口:“幸好没来晚!”回头对琳琅心有余悸地道,“公主…琳琅姐姐可能不知道,苏东坡的诗词文章,差不多四海之内人人都爱,杭州人对他又尤其爱戴,为这位父母官建过生祠的,所以杭州地面上他的诗集刊刻再多,一上市也会被哄抢得干干净净。”
“嗯,难怪你这样喜欢,又这样紧张。”琳琅说着,随手从架上抽了一本,却在看到墨蓝封面上“苏轼”两个字时道,“原来这位苏东坡的名讳是苏轼啊。”
伙计笑了,语气里隐隐有与有荣焉的骄傲:“苏公讳轼,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人。——难道姑娘听说过当世另一个眉山苏轼?”
“应该不曾。只是我闲来读书少,不识苏公的大名,见笑了。”琳琅打开书,恰好翻到一首《江城子》道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阿措捧了另一本书,探头道:“这是东坡悼念亡妻的一首词。我没有这种经历,也不懂这种感觉,可是读的时候总会很难过。”
“这说的是夫妻恩爱不到头,再见时面目全非……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有这种经历,永远不要懂这种感觉才好。”琳琅轻声说着,低头又翻了几页——这一页上是一首七律,末句日:“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阿措道:“这是东坡因为乌台诗案入狱时,以为自己将死,写给弟弟子由的绝命诗。”
琳琅没有问什么是乌台诗案,只默默地再翻了一次,这次翻到了一首《水调歌头》,却仍旧是诗人写给弟弟子由的。“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琳琅不觉出声念了出来,“御风而行,泠然善也……可这天地间规矩太多,即便仙人乘风,又哪能做到逍遥游呢?”
魔宫·十二
忽然,门口一个声音朗朗道:“这天地广袤,并不是非此即彼、非白皆黑,纵然其间规矩众多,也总有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余地。”
午后丰沛的日光倾斜落下,光柱里微尘漂浮,逆着光望去,书坊门口站了一道修长笔直的剪影,青衫落落,如同新竹。
琳琅问:“即使以孔子之圣,也须至七十方能从心所欲不逾矩,对于常人来说,难道不会太迟了么?”
“圣人不得而见,见君子斯可矣。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来人步入书坊中,到了光线较暗处,琳琅才分辨出这人的年纪——非常年轻,几乎还算得上少年。他虽然答得流利自若,却在看清琳琅后脸颊微微红,歉然道,“贸然接话,在下冒昧了——请问这里还有没有《东坡乐府》?”
伙计道:“我家还有三本,这两位姑娘各拿一本,您拿一本,正正好嘞。”
“等等。”琳琅向前一步,将钱放到案上,阻止道,“不是正正好,我要买两本。”
伙计将手一放:“先来后到,公子如果真想要,请同先来的客人打商量吧。”
年轻人毫不犹豫,向琳琅一揖:“在下心仪此书已久,恳请姑娘割爱。”
琳琅把书抄在手里,饶有兴趣:“你说博学于文,而文当载道;似词曲这等谑浪游戏之作,不过用以言情,岂在君子博学的范畴之内?”
“当世词曲的源头是诗经,诗经降而为楚辞,楚辞降而为五言、七言,词曲正是五言、七言之变体。——诗经居六经之首,属圣贤之教,岂不也是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么?”
“既然诗三百不离于情,圣人却又说它思无邪,何解?”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发乎情,止乎礼义。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
“信手拈来《礼记》和《毛诗序》里两句成文作答,果然流利妥帖。”琳琅微微动容。
“记问之学而已。”年轻人低了低声。
“就是记问之学,也难得了。”琳琅道,“俗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又何解呢?”
“所谓情,虽发端儿女之间,却通于人道之大。有情之人,事亲则孝,事君则贞,交友则信,处事则深。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如果心中无情,不能推而爱人,谈何为天地立心,又怎能称得上英雄呢?”
琳琅嗤地一笑。侃侃而谈的年轻人再次赧颜:“姑娘可是笑我纸上谈兵?”
“我觉得你言之有理,”琳琅展颜微笑,“我笑,是因为想起有人对我说过,情爱本是人之本性,没有爱心,哪会有慈悲之心,又怎能造福世人。”
年轻人欣然赞同道:“正是如此!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若敢爱敢行,有仁有义,您口中的人就是君子。”
琳琅低声道:“只可惜,她早已不在了。”
那年轻人当即道了声抱歉:“勾起姑娘的伤心事属实不该。”
琳琅不在意道:“这书我本来是想送我哥哥的,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