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旧闻,皆不如亲眼一见。
世家公子、宫中少年。真切地看那剥去粉饰,血淋淋的黑暗与真实。
师云叹道,你们都还小,我本不该带你们来。
可大夏已经等不及了。外敌环伺,内忧不断,战火频繁,土地荒芜。如若等你们长大这一切还未能有所改变……
师云断断续续当了五年的帝师。
之所以断续,是因为他毕竟是个不世将才,一旦战火燃起,他还是要第一刻奔赴前线。
可庄氏和澹台氏都防着他,每次打仗派他去打,打完了就立刻调回来继续做太傅,不给他自己的兵,不给他在军队里扎根的机会。
师云不在的日子里,大家经常都会想他。
大家私底下主子叫别的太傅“夫子”,只有师云,大家私底下都叫他师父。
宇文长风老爹与师云的爹关系好,经常都会带来很多师云的消息。
大家们逐渐知道,师云还有个弟弟。年纪和庄青瞿一样,但因太过顽劣不学无术被他爹扔进了兵营。
也听说了他们眼中温文尔雅的师云将军,在战场上其实是个狠人。
不仅擅长排兵布阵,也擅单打独斗。曾经有一次陷入白刃战,受伤十余处,硬生生抢了刀砍死了三十几人活下来。
戈壁一望无垠。马儿停了下来,天边是残阳如血。
一座石头的墓碑。
孤零零矗立在这一片静谧的广袤上。
走过去,宴语凉看到墓碑下面有东西。
两瓶京城的梨花白,两瓶大漠的屠苏。屠苏酒是旧的,已经盖了许多黄沙,梨花白是新的。
还有一块石头,下面压着一张看似陈年、早已经风烂的纸张。
宴语凉拿起来,那竟是宫里的澄心堂纸,上面的文字已不清晰却还依稀可见。
诏书……庄青瞿收复北疆……平定瀛洲……建云胜洲……册封岚王……
很多年后,继承师云遗志的新“大夏战神”,替师云将他没能够收复的疆土全部打了回来。
宴语凉回头看着岚王。
此刻的庄青瞿一身素白如谪仙。而他昨晚却是一身潇洒的进铠戎装,深蓝色的披风。
宴语凉终于想起来了,有些更咽,有些好笑:“你那一件,是师父的战袍。”
庄青瞿:“嗯。”
宴语凉:“青瞿穿上以后的样子,其实有点像他。朕的意思是……”
“嗯,我知道,”庄青瞿牵着他的手,“咱们谁……又不像他。”
是啊,谁又不像。
小狐狸后来学师云的样子,在耳朵尖尖上戴了一片耳坠。
宴语凉教训起师律的样子,跟他亲哥一模一样。
师云曾说,若是以后天下太平、再无征战,他想去周游天下。他最后也没有去,但宇文长风去了。
澹台泓用的是师云的连发重弓是一把黑金重弓,那是师云的弓。
在宣明年的晦暗风雨里,师云没法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他便去了向更年轻的孩子传递了点点星火。
希冀那一点点黑暗之中的火光,可有朝一日烈焰燎原。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可是总要试一试。
宴语凉:“岚岚,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谢谢你经常来看师父。”
庄青瞿:“我带你来,也不止是带你来看师父他老人家,也是让师父好好看看你。”
“让师父瞧瞧,我们阿昭多么厉害。他一定很欣慰。”
“师父。你最疼爱的阿昭,如今把大夏变成了你一直想要看到的样子。”
“……”
以前师云每次出征,大家都舍不得。
他不会骗孩子们说我一定会回来。而是说,真的回不来你们也别难过,哪怕我不在了,你们每一个人长大以后都是我。
锦裕一年,皇帝登基,师云满怀欣喜。他教出来最好的孩子成了一国之主,这个大夏终是还有希望。
那一年他没能从北漠回来,唯一带回的是一封染血的信笺。
他说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皇上不必接臣回去。
他说若这世上没有轮回转世,臣愿以魂魄永世镇守北疆,若是有,臣愿景与陛下盛世见。
……
时光荏苒。
锦裕一年恢复科举,二年兴办学堂。四年庄青瞿收复燕云,后来打赢瀛洲、越陆。
国家逐渐一改衰颓、走向平稳,开始有了一丝丝盛世的曙光……
在此期间,师律大漠千里抓过北漠王的家眷,不顾军令关押落云将领,抢过瀛洲的矿藏。
但无论他惹了多大的麻烦,宴语凉总都肯纵着他、护着他。
最近胡禄那边来信,玉蜀和白薯要丰收了。
中间一度差点不行,结果他爹跑来了。他爹训斥他笨,说你种的什么都玩意子?
胡禄并不像他弟弟一样乖,直接怼他爹说你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