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石板的滋味并不好受,然而他满腹心事,丝毫不在意这丁点儿皮肉痛。周明雄看着小祠堂里立着的兽仙牌位眉头紧锁,最终还是覆上了眼皮,巧妙地遮挡住自己差点抑制不住的怨念。
于镇上的人而言早是老一辈的记忆。
两名结伴祭祀的妇人离去后,周明雄的耳根子总算清静了些,心里头有千万句话想说的他在想到现在自己跪在兽仙跟前,也就再没几句话可说,只想着自己每个月过来跪个两趟、以自己这些年来所积攒的功德奉献给兽仙,求祂放过自己的么儿这件事是否能成?
周明雄的眼皮子抽了抽,企图使自己静下心来。
要命的是有人想举家搬迁、远离诅咒,却在熟悉的山道上一再迷路,最后饿死在镇外不到一公里路之处的大有人在,于是眾人也晓得这事已经无法善了。
老和尚带着自己捡来的孤儿徒弟小和尚在租了几个院子给人住的小佛寺门口烤着番薯,见到镇上难得能见的人力车也只是瞥了一眼,而后便将目光重新投到跟前的火盆子上。
人力车在铺有石砖范围外的平整黄土地上停了下来。
被轧得平坦的土地也是周家的功绩,在天云镇里人人讚不绝口的大善人周明雄此时在车上正了正身子,原本溢于言表的烦躁也完全收敛起来。跟在人力车身旁走着的佣人瞟了一眼,心里想道还是兽仙灵验,每回自家老爷到兽仙祠参拜前后总能让他恢復往常沉稳的模样。
「唉哟,好了好了!人家跪着呢!说小声点!──噯,你刚才说你是来还愿的?」
人力车继续走着。
横越了天云镇后也就是泥土地。
小小的祠堂前还有几名镇民正跪着念念有词,前头的小香炉插满线香,一旁更是摆放着各式生熟吃食作为供品,估算着或许能做出几桌好菜来。
周明雄也不是什么爱慕虚荣的人物,到了兽仙祠前只让佣人把携来的供品给奉上后,便寻了个位置安静地跪了下来。
周明雄抬眼看了兽仙祠一眼,压了压头顶上的绅士草帽便亲自提了供品走下了车。
「是啊!我那冤家前些日子不是人都快病没了吗?百草堂的先生都说了再过几日如果还没醒,就该把门口的春联给盖了……我也是急啊!后来才想到咱们的兽仙不是最灵验的吗?虽然我婆婆不让我来,但我还是备了一整隻鸡呢!隔天来看鸡都被叼走了……唉呀!兽仙保佑,我那冤家也醒了!」
然而这样的福气却在周明雄的阿公那辈让兽仙给看上──或者说给镇民们看上──在周明雄的阿公急公好义地找寻邻舍走往山里失踪的孩儿之时,因与镇民们一道杀害了兽仙的孩儿而引起兽仙怒火,最终引来了天云镇镇民们无能抵御的兽祸、致使天云镇的人口去了十之四五,就是活下来的人有不少也在后头日日的梦魘中过世;
「唉哟!那真正是兽仙保佑!兽仙保佑!」
人力车稳当地继续向前走着,在越过一片住宅后,很快地又经过一旁种着榕树的庙宇。据说榕树已逾百年树龄,上头给人围着的数条红布破旧不堪,却也是从前庙宇香火鼎盛的痕跡。
年轻时孤苦无依的老庙公给前一任庙公收养,日日听着这间庙宇从前是如何香火鼎盛,直到前一阵庙公仙逝后便接下了庙公的职务,无独有偶,也捡了个小孩儿养着,一道看着这座破败的庙宇至今、想像从前的庙公究竟如何藉着庙宇丰衣足食,就算传到自己的手中还足够养他半辈子衣食无忧。
「你看,是周大善人。」隐隐约约间,耳边还传来了声音:「他这么虔诚,怪不得这么有钱又有福气,上有两个儿子继承衣钵、在外头经商也是风生水起,下还有咱们镇上最会读书的么儿。」
兽仙祠虽为如今天云镇的人的中心信仰,但其规模极小,不过是立于石墩上、约莫半人高的小祠堂罢了。
古早以前的天云镇民信仰也就是佛寺与庙宇两头跑,哪头的神佛诞辰便往哪边供香,恰巧坐落在同一条街上的佛寺与庙宇昔日倒有几分分庭抗礼的味道,但如今却同落得萧条颓败,可谓同病相怜。
周明雄身为天云镇首富、还是镇上人人称道的大善人,对于许多老镇民而言更是昔日天云镇「英雄」的孙子,平日走在路上的人们十个有八个都会朝他打上招呼,但这会儿跪在兽仙祠前的几名妇人却专心祈祷,对他视若无睹。
有「福气」的周家人自被眾人围绕恳求,要他想出个好办法来平息兽仙怒火,最后周家老祖宗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也只能梗着脖子往山上和兽仙交谈,最后也不晓得怎么着,他竟狠下心来带着自己年幼的么儿重新往山上去,最后隻身一人回到镇上。
据说周家的祖上曾被算命仙指过有福气,定能在这山环水绕的天云镇上富甲一方,只要不做恶、不造孽,定能世世代代香火延续、衣食无忧,后来也果真应了算命仙的话,就算在从前的荒年、灾年、战争年,他们的儿女个个成活,尤其嫡长一脉至少都能得上三个儿子,直到周明雄为止,就算发妻早故、三名儿子也早都长到成年。
那时候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