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墙轰然倒塌,一头铺开白茫茫的光雾,蜿蜒通入某个遥远的境地。他们转身离开,身影如泡沫,一点点地,消弭在朦胧混沌的白色中。
「伊格尼兹?」
门合上了。
人鱼喃喃自语,声音坠入遥不可知的深渊。她试着叫他,话语被海绵般鬆软膨胀的黑暗吸纳,没有一丝回音,四处延伸开的,都是沉闷的黑暗。不知何时天黑了,空荡荡的走廊通入暗潮。满月散发稀薄的光,四周是让人胸闷的浓黑。伊格尼兹呢?他不在。
汉泽尔一生都想离开糖果屋。
汉泽尔最终没有离开糖果屋。
连同他包含血腥、杀戮、欺骗与痛苦的过往。
「伊格尼兹?」
人鱼念叨着这名字,眼泪终于崩溃似地淌了下来。
人鱼少女在某个清晨被心怀不轨的精灵诱拐到险地,就像初春的花蕾被深冬的雪打湿,就像极点的昼夜在北海面上碾转重迭。人鱼生活在拥有盛开鲜花与永恆白昼的花园里,精灵挣扎在沼泽的泥淖中。精灵从身躯里剜出称得上美好的东西,构成她看到的一切。
终于一道门分割了昼夜,从此凛冬盘踞,长夜无尽,精灵腐朽老去,人鱼依旧生活在花团锦簇的花园里。
西德尼从梦中惊醒。
入目是她的卧室,钟錶一格格转走,窗外雪花静悄悄地飘落。
「伊格尼兹?」
她试探着叫。
「我在这呢。」
一点橘色灯光划亮了伊格尼兹的面庞。他坐在她床边,揉着她的发尾。
好像从长久的噩梦中挣脱,又好像坠入更深的梦境。西德尼狼狈地捂住脸,微笑与哭泣争夺着主导权,最后笑容取得上风。她牵起颤抖的嘴唇竭力挤出微笑,眼眶湿润得就要挂不住满溢的液体。
「做噩梦了?」
伊格尼兹就坐在她身边,安抚着她的肩,掌心的温度煨烫了她的皮肤,为她染上熟悉的痛苦和快乐。他的目光聚拢在她身上,西德尼卸去所有力气让身体软在他臂弯里,好像终于得到圣诞礼物的女孩,好像将鬆子满足拢入怀中的松鼠。那手掌按在她背上,心臟那儿突然被填得满满当当,充实得不可思议。
伊格尼兹会在寒夜里抱紧她,会在她呼喊时回应。这覆盖大雪的木屋是他们的房子,里面有烤得暖烘烘的壁炉,温柔的羊绒毛毯,煮得正沸的热汤和可爱的蘑菇形挂灯。他们还有未装修好的傢俱,还要窝在沙发里望着对方发呆,种在门外的花想必来年就会冒出嫩绿枝桠。他们还有那么多个耶诞节要一起度过。
黎明不会到来,梦也不会醒了。
「西德尼,给你的礼物。」伊格尼兹安抚着她,取出一把精巧的猎枪,下巴蹭着她的额顶,语气温和绵长,「雪停后,我教你打猎。」
西德尼将脸埋在他胸膛。
好啊。
热泪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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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房的猫老闆和精灵对话内容如下:
猫:如果美丽可爱的西德尼小姐愿意给我一个人鱼的吻,房子的首付可以立减百分之二十……
精灵: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