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足迹,仿佛埋入地底的古棺。唯一不同的是朝东那面墙最上方开了一个小小的通风口,巴掌大点,绿藤从外爬进。
这地方似乎閒置了许久,霉菌味呛得西德尼鼻端发酸。她低头,看见墙角摆着一盏玻璃灯,玻璃壁在尘埃长久的腐蚀下斑驳得像枯树的外皮,边上累着一堆破旧的书本,被虫蚁啃咬得只剩外壳。壳上写着名字,伊格尼兹,第二次在龙堡见面,银髮的半精灵微笑着对她说:「我叫伊格尼兹?费伦桑。」
西德尼望着这些陈旧的痕迹,眼珠一动不动,不知怎么就望见了它前主人生活的影像。
年幼的精灵刚进来时,常常靠在墙角将自己的十指撕咬得鲜血淋漓,他适应得很快,他会用玻璃灯驱逐蚁虫,或者跟伸进来的绿藤握手。
偶尔他攀上墙从通风口朝外望。龙堡的时序变幻错乱,但偶尔――偶尔,会有一个闪着玫瑰色泽的和煦落日。半精灵一直等着,等着阳光照进一缕,他会抓着荆棘攀上墙,用还留在眼眶里的那颗眼珠感受光的抚摸,或者伸手去捕捉飞鸟掠过带起的气流。
西德尼踮起脚,想知道伊格尼兹透过石口看到了什么。正巧,是日落,大笔有层次地敷涂色块,万千云埃浸泡在粼粼橘波中,蒙晖的雪山在落日的怀抱中沉睡。果然很美,瞧,太阳一定是世上最慷慨的事物了,向每一个眺望它的人展示相同的美丽。温暖均等赐予,是有些人一小部分的调剂,是有些人唯一的光。
她低头,发现小小的通风口四周布满凌乱的抓痕。日晖洒下,就像血。
「西德尼。」后方有人叫了她。
西德尼回头,看见伊格尼兹。他束着长髮,笑容温和。
「这是我曾经的房间,」他走过来与她并排站着,浅银的虹膜倒映余晖,仿佛海水与烈火共生,「现在的我啊……」
他衣着閒散,襟扣解开几颗,露出的脖颈与胸膛上,缝补留下的针脚一道道缠绕,黑色丝线埋入肌理,长进雪壑状的伤疤,勉强牵拢着破碎的肢体,随时可能骤然崩解。他揉着西德尼的金髮,悠远的目光与落日接融,「――已经死了。」他说,「伊格尼兹?费伦桑已经死了。」
西德尼翕张的嘴唇被精灵用手指掩住,他以和缓的、聊天般的语气向她讲述,「我早已经沉没在龙堡外的蓝湖中。很早之前我就预料到了死亡,我花费数年炼造了一副完全一致的躯体――就存放在那座巫师塔底。如果我的计画失败,生命垂危,灵魂会从濒死的躯体剥离,附在新的躯体里苏醒。」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新的躯体有一个我怎么也无法解决的缺陷,它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腐朽,之后我会变成一具活着的骷髅――或者行尸。」
「之前我不是很在意这个。活下来是我竭尽全力所能获得的最大胜利,具体以什么状态并不重要。」
西德尼愣了愣,她不想听他说下去,可她又觉得――必须得听似的,精灵的声音在她耳畔徘徊,「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奇怪?我遇见过那么多人,他们都有同样的疑问: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活着做什么?死亡会让一切变得轻鬆,为什么不肯投入更好的归宿?」
精灵在腐朽,肌肉组织从指尖脱落,仿佛半融的雪一块块掉下来,只留下冰雕般的骨骼。「不要说了好不好?」西德尼摇了摇头,眼泪平静地滚落,用那种哀求似的声音低语,「先……休息一下。」
伊格尼兹按住她的嘴唇,接着说,「日落来得总是很偶尔,或许在第二天,或许在下一秒,我多活一段时间,或许我能多目睹一次。看,苟活也有那么点好处……」
冰凉的指骨拂过她的面颊,温柔得有如初春消融的雪。西德尼闭上眼,龙堡的一切在她脑海里疯狂地旋转沸腾,那些窗,灰黑地砖,从不熄灭的古老油灯,爬上旋转阶梯的绿藤,森林巨树般沉默的冰霜巨人,入了夜能把人逼疯的死寂与恐怖,那些血泪,那些黑白棋,走不出来的,那些囚禁了精灵一生的梦魇――汉泽尔更先进入笼子,汉泽尔更先进入笼子。「不要说了……」她摇头。
「于是我遇见了你。」伊格尼兹说。
「西德尼。」他在落日中衝她微笑,两个眼眶早已变作空洞,倒不是很恐怖,怎么会有人觉得没按上眼球的人偶或者被烧出洞窟的白蜡恐怖呢?「在最后。」
地牢里的精灵一直等,一直等,终于等到了他的星星。
「可我……什么都没做,」人鱼少女张口时眼泪就跟着滚落,「我什么都没做……抱歉,我独自逃了出去,我没能找见你……是我应当道歉,对不起――」
伊格尼兹摇了摇头,柔声说:「别哭,我总不可能一直保护着你。你可以更自由地做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在我离开的时候。」
西德尼不知何时推到了门外,伊格尼兹的手臂穿过门廊,骷髅的手掌温柔地蹭过她的面颊,好像躺在浅海滩受阳光沐浴一样,西德尼不确定,她似乎做过类似的事。
徘徊的风从她耳际抽离。「再见了。」
门内,伊格尼兹牵住年幼的精灵。囚禁精灵那么多年、他望了那么多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