侥幸活下来的谢夫人带着她的三个孩子从大宅子里搬了出来,房屋狭小漏风,不比城外破旧的寺庙好多少。
谢氏夫妻从前总是帮助鹿城里无家可归,吃不上饭的人,如今落到这般境地却少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谢夫人不懂经商,谢清不过十岁,谢明道变成痴傻,而彼时的谢碎玉才两岁。
便只能靠谢夫人给人浣衣做针线活生活,她要给谢明道治痴傻,要给谢清治腿伤,只能日夜不停的浣衣劳累,手指布满茧子和冻疮,每逢冬日就咳嗽不停,身体每况愈下。
谢家成了这般模样,谢二小姐又瘸了一条腿,原先与她定亲的人家不愿意遵守约定娶她,他们便说,要么来给他们做妾,要么就主动退婚。
他们还自觉大方,说此事是他们不对,赔了他们十两银子,十两银子……买先前谢二小姐常吃的糕点都不够。
可谢清终究收下了这十两银子,她能听到谢夫人每夜压抑的咳嗽,谢家如今的情况容不得她的傲气。
她怕谢夫人因此事动气,便自行写了一份退婚书送了过去。
可谢夫人到底是知道了,她带着谢清去了退婚那家府前,谢夫人一向温婉,连大声说话都很少,她总是温柔而和善的对待着每一个人。
可谢夫人终究还是母亲,她看不得自家小姑娘受委屈,用仁义礼信把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银子狠狠砸他们脸上走了。
回去的路上,谢夫人抹着眼泪去当铺了簪子带谢清买了从前她最喜欢糕点,告诉她纵使谢家如今这般模样,也不是什么随意猫猫狗狗可以欺辱的,往后遇到这些事亦不必忍气吞声。
谢清扑进她怀里大哭了一场。
她年纪太小,没办法赚钱,便努力做好力所能及的事情,替谢夫人减轻负担。
如此过了几年,谢明道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连谢夫人都认不出,谢夫人愁白了头发,每夜看着痴癫的谢明道抹眼泪。
有一次,谢夫人在谢明道睡着后坐在床头掉泪,谢明道却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他抓住她的衣袖,笨拙的替她擦去眼泪,含糊不清道:“娘亲……不哭。”
谢夫人看着他眼里怀着希翼,颤着手指道:“明道……”
可谢明道只是歪着头傻乎乎的笑。
这件事在谢夫人心底留下一颗种子,她坚信谢明道是能恢复正常的,她每隔几天就会去药馆买药熬好喂谢明道喝下去。
那些药太贵了,以他们的每日挣的几文铜钱根本无法负担。
谢夫人便当掉所有能当的东西,还是无法负担后,她甚至停下了自己治病的药。
后来,鹿城来了一伙他们自称修者的家伙,能招风呼雨,亦能凭空起飞,卖给谢夫人一颗吃了就能治痴傻的丹药。
可谢明道服下那颗丹药后非但没有好转,还大病了一场,当他们想找去说道的时候,那伙修者早就不见了。
谢道明的痴傻比以前更严重了,身体也不如之前,时常生病,而谢家也因此背负了数不清的负债。
谢夫人经过这件事大受打击,恍惚的面容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可当她回头看见一脸担忧的谢清和谢碎玉时,她知道她还不能倒下。
谢夫人尽一切可能做活计想要还清负债,谢清也开始偷偷接些针线活补贴家用。
不过五岁的谢碎玉每日坐在门槛上摇着双腿等阿姐和娘亲回家。
他背后是痴傻阿兄,身前的劳累的娘亲和疲惫的阿姐。
每到午时,他便会跳下门槛板着小板凳洗菜做饭,做好之后装进饭盒给阿姐送去,耐心的哄闹腾的阿兄吃下饭。
最后收拾好一切,对匆忙赶回家的谢夫人抬头一笑,当做一切都不知的模样,说阿姐已经做好了饭出去了,阿兄也已经吃过了,再把留下的饭给娘亲端过去。
谢夫人总想把他们保护起来,她总怀着一丝愧疚,觉得是她对不起他们,她觉得孩子便应该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应该接触到太多他们这个年纪不应知道的是,谢碎玉和谢清便顺着她的心意这般表现,只装作什么都不知。
可这样是不行的。
谢碎玉大了,他要上私塾,不能只是在家识字,谢清也快要到嫁人的年纪了,负债越来越多,谢夫人的腰一日一日弯下去,白发越来越多。
小小的谢碎玉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越来越沉默,他的面容稚嫩,可脸上已经没有孩子的天真和无忧了。
这些都是沈璃从其他人嘴里拼凑出来的。
今天难得小谢碎玉没有忙来忙去,只是坐在门槛上晃着腿。
沈璃在这里待了一个月了,在他面前蹲下来,恍惚间的伸出手。
有那么一瞬间,她在小谢碎玉身上看见了自己的模样,那时候她趴在地下室的天窗上,看着狭小的天空,她便想着,要是有一个人能把带出去该多好。
手指穿过他的脸庞,什么都碰不到。
沈璃眼眶蓦地一红。
小谢碎玉看不见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