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曾经教过召儿,人在做,天在看。她叫薜荔去抓药的时候,就设想过今天的局面。一切来得却比召儿预想的平静,没有过多的责难或者惩罚,也许是受她身份的庇护。也许是陈杳已经失望透顶。召儿坐在房中,面前是绷得死紧的绣架,衣领上的卷云,还差一点尾巴。她拈起银针,来回搓了搓。“公主!”薜荔哭喊着进来,跪倒在她腿边,眼泪纵横,“公主,齐王殿下说女萝叛主,要杖女萝四十,会死人的!千错万错是奴婢的错,奴婢不该叫女萝给您熬药……”薜荔怎么也想不到女萝会做出这种事。召儿没了,她们也没了。女萝平时脑子好,怎么会傻到出卖召儿。即使是对齐王动了心思,召儿公主又哪里妨碍到她了。女萝实在令人寒心,可十几年的情谊,薜荔不能眼睁睁看着女萝被打死。薜荔只能苦苦哀求召儿,希望召儿能够不计前嫌,“求公主救救女萝吧,她只是一时迷了心窍,本性不坏的。公主看在我们两个随您一路到陈国的份上,救救她吧……”“我怎么救她!”还没有尝试过,就假定不行,召儿承认自己是介怀的。一如《草药汇编》记述,女萝微毒。是女萝先害人的,却又叫她救女萝……召儿坐在原位,撇过头不看眼睛红肿的薜荔,手指抵着针尾,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尖锐疼痛,迟迟没有动作。屋外,遽然传来女萝凄厉的哭嚎,一声一声不断绝……腾一下,召儿扔掉手里的针站了起来,冲回才将她赶出来的东阁,陈杳还坐在原处。召儿深呼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声音清亮,“求殿下放过女萝!”生在情感淡薄的皇家,陈杳比任何人都讨厌欺骗背叛。是不是他没对她大发脾气,让她以为这件事无足轻重,还敢往他面前凑。“呵,”陈杳冷笑,“她那样对你,你还要为她求情?”召儿和女萝是一样的,出身卑贱,所以召儿知道女萝在想什么。女萝在不平,为什么明明都是为奴为婢,召儿可以一步登天。同性都不相惜,更不会有别人怜惜她们。召儿不能袖手旁观,如果她都不救女萝,没有人会救女萝,这毕竟是一条命,薜荔也会恨她一辈子。“殿下罚女萝叛主,那是不是应该由我这个主人处罚她,”召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用她仅会的方式祈求,“请殿下把女萝交给我。”陈杳被这一跪震住,一下站起来,攒紧眉头,冷着一张脸,“起来!”一跪一站,一下一上,把他们的距离拉得无比遥远。她堂堂公主,居然愿意为了两个婢女做到这种程度,尊严都抛却了。宫中森严等级的磋磨,让召儿不觉得这有什么。皇宫就像一座尖塔,越到底层压力越大。召儿在塔底,时时刻刻都在仰视塔上的人。她看陈杳,一直就像看一个上位者。“请殿下把女萝交给我!”她重复着。跪倒的姿势,臣服的态度,语气却这么强硬。她就是看准他不能也不会拿她怎么样,逼迫他让步。“随你吧!”如她所愿,陈杳不想再说什么,甩了甩袖子,赌气离开。“谢,殿下……”召儿以头点地,但陈杳已经大步流星从她身侧走过,看不见她低声下气的道谢。完了,召儿火速制止了刑杖,和薜荔一起送女萝会房躺着。女萝被打了十杖,满脸冷汗,唇色发白,趴在床上,仍旧倔着一张脸,无力推了召儿一把,“你要怎么处置我?毒药,匕首,还是一根绳子勒死了事。”
“我为什么要你死?”她们怎么都把生命看得这么轻,日常把生死挂在嘴边。女萝嗤笑,觉得召儿假惺惺,“我知道你那么多事,又背叛了你,你难道还能让我活着?不如杀了,一了百了。”一旁的薜荔再听不下去,斥责道:“你在混说什么,是公主救了你!”如果召儿要女萝的命,大可以直接让陈杳打她四十杖,打不死她也可以在她的伤口上撒药。伤口溃烂,她不仅会去得痛苦,召儿还不用背上恶名。女萝不以为然,召儿捞她是害怕她受不得杖责说出更多,自己动手才能保证不会走漏风声。女萝指着召儿浑身金钗罗裙,都是公主的旧物,“她算什么公主,她是个冒牌货。这些本来都是公主的,是她鸠占鹊……”啪——响亮一声,薜荔一巴掌打在女萝脸上,给一边的召儿也惊住了。薜荔恨恨地质问女萝:“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件事要是暴露,你、我、公主,都会没命,整个梁国都会受到牵连!”同样都是“公主”,薜荔和女萝口中指代的是两个不同的人。生前哪管身后事,死,只是一种逃避。就像昭华,一根白绫吊死在房梁,说得好听是以身殉国,又将梁国置于何地。“是昭华公主自己先放弃的。现在一切好起来了,又说这本是她的,没有这样的道理女萝。”女萝捂着被扇红的侧脸,仰头委屈地望着薜荔。薜荔大睁着眼睛,不想流泪,但眼泪越蓄越多,再挂不住,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滑落。“女萝,”薜荔语噎,“昭华公主已经死了……”自从昭华公主离世,薜荔和女萝都心照不宣再也没有谈及过昭华公主的事,尤其是女萝。女萝接受不了昭华的薨逝,所以接受不了召儿。可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薜荔抱住女萝,紧紧的,珍惜的,“只剩下我们叁个了……”这屋中的人,谁不是委曲求全。女萝依靠在薜荔怀里,脸贴着薜荔暖和服帖的衣裙,呜呜哭出了声。二人相拥对泣,稍时,正院那边恍然传来一阵人声嘈杂。又发生了什么事?薜荔心疑,与召儿面面相觑,抹掉眼角的泪,一起过去一看,只见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