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救我们……”
他们不过隔着几步路的距离，中间却似乎有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可自然是没人回应他的。
人面螺道：“用隐身术，在第一百七十五页。”
他摸了摸自己的倒影，这动作绝非出于自恋——
“嗯，不不不不，合身！”昆鹏先点头，又摇头。
回到赌坊中时，已近子时，赌桌边却依旧是人声鼎沸。
那是一套与那灵湫身上式样差不多的深衣，大体也是白的，但袖摆上缀饰的羽毛不是绯色，而是他最喜欢的缥色。
楚曦想了想，嫌这衣服太打眼，那旧衣却已很不干净了，他实在忍不下去，想了想，便把旧衣披在外面，然后在额间化了个符咒。
沧渊在此起彼伏的惨呼声中醒了过来。
“师父……”
浓郁稠白的蒸气犹如厚重的云霾覆盖在他目之所及处，他的正前方有几个巨大的铜鼎，鼎下燃着幽蓝的焰火，那是蒸汽的来源。
不知怎的，他只觉这套衣衫就像为他量身定制的，穿上试了一试，腰身不宽不窄，袖摆不长不短，果真十二分的合身。扬手投足间，袖摆上的羽毛轻盈浮动，宛如波流涌动，极为潇洒飘逸。
他垂眸看去，发现连尾巴也被几根指头粗细的锁链束缚着，链身上有细致的雕纹，像是什么古老的文字，他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那人远远抛下一句：“灵湫。”
一句话说完，那背影便乘风归去，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忍不住多喝了几口，顿觉一阵舒畅，心口的淤塞感减少了不少，一股真气在筋脉中畅游，目光游离着落到墙角处，那屏风后似挡着一个人影。他走过去一瞧，便觉眼前一亮。
他拨开衣襟，心口上朱砂痣比之前更艳，似乎要滴出血来。
再瞧镜中已换了张面容，又将昆鹏也叫到镜前来，如法炮制。
“公——”昆鹏足下一顿，见镜前之人回过身来，白衣胜雪，青丝逶迤，说不出的风流雅致。楚曦从旧衣中取出那玉笔，见他还睁大双眼看着自己，一哂：“如何，不合身么？”
一定是不要他了。
“救我……”
这名字有点耳熟，但楚曦想不起来在哪听过，思索间却嗅到一股香味。桌上搁着一盘包子，一壶茶，包子还是热的。
恍惚间，一抹若鱼若鸟的巨大黑影自头顶落下，他仰头望去，那颀长人影衣袂飘飞，俯首垂眸瞧着自己，一双细长黑眸泛着冷意。
他一定是不要他了。
正发怔，听见门口进来的脚步声，他甫地回过神来。
楚曦一阵无语，居然还有隐身术，他怎么没发现？
“你这样去不行，那个人身上有股很重的煤炭味。”
他不在这里。
再揽镜自照，镜中之人既陌生又熟悉，似他又不似，他将束发的缎带解松了些，一任如墨青丝垂下，只觉如此才更合适。
一种浓烈的恐惧感涌了上来。
沧渊抖了抖干裂的嘴唇，却什么声音也没不出来，但若有人能看见他此刻的表情，一定会觉得这呼喊该是声嘶力竭的。
他在哪里？
在他的背后，头顶，两侧……无处不在。他艰难地转动头颅，然而脖子上扣着一道沉重的金属环，令他从颈部以下都动弹不得。
方才在他昏迷时听见的那种呼救声再次传了过来。
楚曦正要迈步，又听他道：“等等。”
他拿包子咬了一口，又倒了杯茶喝，手不禁一顿。这哪是茶，分明是酒，醇厚甘甜，回味无穷，他时常出入皇宫，也算喝过不少好酒了，可没一种比得上嘴里这种，怕是琼浆玉液便是如此。
而是一种没有来由的情绪，在他眉宇间凝聚成一道折痕。镜子里他自己的表情，就像想告诫他什么事一样，手指点在他心口处。
“他不在这里了。”人面螺顿了顿，似乎有点迟疑，“在底下。”
“多谢。”楚曦问：“阁下怎么称呼？”
不要他了…不要他了……不要他了！
对了，他那时候亲口赶他走的。
他开始一阵一阵的发抖，眸子愈发的亮，像燃起了两簇鬼火，一低头咬住颈间的枷环，扭摆头颅狠劲撕扯起来，
师父会来找他吗？还是就这么把他抛弃了？
那里正隐隐刺痛。
楚曦心中一动，煤炭味，那人定是在最底层烧煤炭的动力舱了，说不定，就是个船工。
浓重的恐惧从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狂乱的滋长出来，如同一簇一簇的荆棘，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扎穿了，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用指尖戳了一下，便浑身一颤。
但这种恐惧并非源于此刻的境地，而是因为楚曦。
“救命…救命啊……”
心底有个声音叫嚣着，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