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垮倒在地.
我看到麦可颓然跪倒在地,在双膝着地的同时,他的双手也落撑在地上.他的头低垂着,半晌没有挪动.
太阳在身后沉落,晚霞在天边燃烧至深灰色的灰烬.
许久许久,麦可终于长叹一声,哑声说:
“你回去吧.”
我僵凝在那里,牙关紧紧咬着,没有应声.
“你先回去吧,“麦可抬起头来,背着馀光的他,脸被隐在暗影中,但是我仍然看得见那一对深幽的眸子.他轻声,温柔,稳定的说:“你放心,我没有要去哪里,我只是,“他换了一口气,用极度恳切的声音说:“我得要一个人静一下.”
脊背后面一阵带着湿气的微风吹过,带来山雨欲来的凉意.我心里有点迷茫,有点恍惚;我怔怔的问:“你会在这里吗?你会走开吗?”
我听到麦可一笑,又是他一贯的和煦了,他伸手在我肩头轻轻拍了两下,说:“我待会会去找你.“然后,我想他是在安慰我吧,他肯定的重覆:“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我被动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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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子里的;我的心神彷彿仍然被拥裹在那层白雾中,停滞在一种我完全无意改变的虚幻里.四周一片黑暗与静默,我暗暗咀嚼着纷乱如水草一般的心绪,无法形容的奇异滋味在我胸腹间瀰漫着.
然后,我被突然亮起来的灯惊得失魂,眼看妈妈和舅舅两人从大门进来,一路讲着话往舅舅的书房走去,才发现我是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
我在原地顿了几秒鐘,终于回过神来.我从沙发里弹身出来,跟在他们后面走进书房;我真的需要知道妈妈究竟什么时候要离开,这样等下去–不论她是走,还是不走,我想我都会发狂吧.
舅舅坐在书桌前,妈妈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舅舅看着妈妈,关切的问:
“那你有没有接受他们的聘书呢?”
妈妈用手支着额头,几许苦恼的说:“我是很想搬回美国来,但又有点觉得东岸太远了,如果带妈妈一起搬来,气候也得是考虑之一吧?”
我大吃一惊;妈妈要搬回美国来!?那我呢?我是说,那我的骨灰呢?!
“妈妈的问题我觉得比较小,“舅舅说:“她可以搬来我这里,我应该不会轻易搬离这边吧,倒是,“舅舅深思的换了一口气:“要建立一个事业基础很不容易,你在台湾发展得已经相当不错,放弃了可惜….”
妈妈苦笑了一下:“他们早就想叫我搬去伦敦,我是为了桐才留在台湾的,不然我为什么这么多年出差跑得这么辛苦?我本来想等他高中毕业后让他回美国唸大学,我再考虑自己的工作据点,结果…..”
提到我的名字,他们两个人都深深长叹一口气.
“那你考虑去伦敦吗?如果妈妈的问题交给我的话?”舅舅问.
妈妈沉吟着;她的态度让我紧张起来,如果我仍然有一颗心脏的话,一定是跳到要从嘴里弹出来吧.
妈妈停了一下,然后轻轻点点头,低声说:“应该会吧,“她又叹一口气,再发声时语带哽咽:“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在那里住下去,就算我不常在台湾,可是那里到处是桐的影子,就算搬个家,还是在同一个城市…..”说到这里,她一滴泪水溢出眼眶,没有再说下去.
在同一个城市….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到爸爸,当年爸爸离开我们,妈妈也是马上决定搬离美国,噢,妈妈….我心里是无尽的抱歉和内疚,我的妈妈,一生要经过多少次亲人的生离死别呢?我在她身旁,但是没有办法安慰她什么,我不由得恨起自己来….这是怎么样的一场混乱啊…..
而且,更混乱的是–究竟妈妈要搬到哪里去呢?我不能说我不希望能够仍然跟妈妈在一起,可是–彦,那让每个人心痛的台北市,彦是在那儿啊…..妈妈会把我的骨灰葬在台北,而不带着我天涯海角吗?
一个念头突然在我脑子里冒出来;如果我知道要怎么”托梦”就好了;但是,问题是,我知道我要什么吗?如果我自己都不知道确切的答案,那我有什么好讲的?还托什么梦?
我要的是什么?恍然间,一个念头像水中的气泡一样浮出水面–如果妈妈在舅舅这个城市里找个工作如何?在舅舅家附近买个房子,靠山面湖,气候宜人,外婆的问题也解决了,那我…..
我怔在这个念头上;随着气泡上升的,还有一张和煦如夏天的阳光一样的面孔,他闪亮的眼眸盈盈注视着我,一抹灿烂的笑意在微扬的嘴角…..
麦可….我不禁喃喃地唸出他的名字….
我神思恍惚在那个念头上,感觉心里纷乱的挣扎,舅舅和妈妈的对话完全没有进到我的脑子里,直到妈妈叹一声,说:
“总之,后天一早我就动身了,先回去,其他的事,就再说吧.”
后天一早–所以,等于是还有一个白天两个晚上,妈妈就回台湾了,也就是说,我很快就要见到彦了!
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