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式不喜欢住在医院,纯白的帷幔,刺鼻的酒Jing,滴答的机械,这些都很容易把她拉回记忆中——白色闭塞的场地里,送走了她好几位最亲的人。起初乌鸦不同意她提前出院,只是看她是在真的不适应,甚至深夜里他从堂口回来,看她在睡梦中都是冷汗和哭泣,才松了口,缩短住院时间,允许回家养伤。这几日,她的话也很少,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飞鸟出神。细佬过来送饭,回去向他报告,都说黎小姐的状态,又和刚来香港时一般了。偶尔他去看她,能和她交流上的言语不会超过三句。面对黎式这种半死不活的态度,他自然心中气愤,但冷静下来后,又明白自己不能逼她太紧。虽然很不愿意承认,看过那日她血染浴缸,几近死亡的样子,他后怕了。出院的那个傍晚,有个好光景。她披着一件他从没穿过的大衣,站在花圃口等着他取完出院单子。夕阳漫天,钟声yuan扬,圣母玛利亚的雕像矗立着,悲天悯人地看着脚下迎来去往的普罗大众。男人归来,自然而熟稔的揽住她入怀,不过,他抱她,单纯觉得她体温太低,破天荒的,没什么轻薄的意思,“喺睇什么?”黎式指了指塑像,“喺睇圣母。”“泥像子有什么好睇嘅。”她不与他争辩,总不能和一个初中就辍学以斩人为生的人,谈论文艺复兴和佛罗lun萨吧。捷豹停在泊车场,从这里向外,有个小花园要经过,行人道机动车不允许驾驶。他扶着她,慢慢地走,在绿茵道上。连排的鸽子飞过眼前,或落地吃谷,或逆着阳光扇动翅膀。白色的羽毛,在日落的光里,熠熠生辉,如她向往般美丽自由。“我学籍的事情,怎么样了?”黎式问。“在做。”不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还是敷衍,她便又问,“点做?”“你问咁多做乜?”她驻步看他,在这件事情上,她不会与他含糊,“你如果要骗我,就直讲,唔好将人做傻子。”他看过她太多的撕心裂肺,如今已心生恻隐,便不想多为难她,尝试用上比从前多十二分的耐心与她相处,“我既应承你,就冇谂过骗你。你户籍仍喺英国,能以留学生的身份嚟香港读书。我帮你揾咗几个大学,过咗入学内测,读书唔系问题。”“真的?”她看向他的眼神里仍有怀疑。“真系。只是你毕业嗰阵,文凭上就是香港的学生,这下你做唔成英国人了。”黎式不理睬他话里的Yin阳怪气,她原来念的是lun大,不过如今,无论去读哪所,都比肆业好过,“咁专业呢?仲有,几时考试?”乌鸦难得见她这幅样子,人积极有生气,仿佛自己也正被她需要,重新揽住她向前走,“唔好咁心急,讲了紧办,后面嘅事,我都会同你讲。”其实,如今他愿意为她做事,也是他换了角度考lv她读书,思索出另一番私心来。如果她成了香港的学生,将来在香港揾工,生活。是不是代表她和英国就此切断?从此后,港岛才是她人生之归。而在这里,她只有他。她又岂会不知他的这点心思。不知为何,明明不长的花园小道,竟能走那么长时间。晚霞向好,稍慰她心中Yin霾密布,如圣母重兹光辉力量。如果说命运注定,身如逆行于迷津。那么除了自渡,其无他法。黎式知自己从来都是个乐观的人。“乌鸦”,她喊他名字,“你系真,要我同你一齐,走落下去这条黑暗污糟嘅路?就算系用强迫。”男人愣了愣,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种话,男女思维本就差异如银河两端。不过也仅是沉默了三秒,便回答,“系。”如堕烟海竟也敢孤注一掷。要么是自大且自负,要么是无知且蛮横。他的身边女人很多,但想要超过保鲜期拥有的,只有她一个。他一向没有什么“以后”、“长期”的打算,只图眼下。白车警笛犹如耳畔,生死边缘他没有放手。而眼下,他要她。便更不肯放。顾及着她手上的伤还用不上力,乌鸦不允许她下厨,便又吃回了酒楼餐饭。黎式倒也乐得轻松,让他帮忙买了几本港大的教材,提前做一番准备。“这个你攞住”,男人夺去她手里的抹布,指了指沙发,示意让她坐过去,“过几日学校会有考试,你先去睇下可以拣嘅专业。”“那碗?”“我刷。”黎式微微一愣,不过他愿意充当免费劳动力,她又有什么好多话,只一点,怕他洗不干净罢了。乌鸦递给她的是校方的一些专业课程的介绍,除了类似于化理医学、工程计量这些专业度要求高的课程不在可选范围之内,其他的专业倒都可挑还,当然,原专业就读更好。黎式前后翻看了一圈,大多都是商学院或是人文社科学院的专业课程。不过看来看去,还是觉得延读自己在英国的专业最合适。只是她享受安静还没过五分钟,就听见厨房穿出碗落地的碎裂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那么大个人,连碗都不会洗。黎式放下手里资料去厨房,想数数他到底脆了几只碗。男人站在灶台边,腰间还围着她的围裙,只不过他笨手笨脚,不会系绳,又因为兜裙的尺寸太不合称他高大的身量,便显得很是滑稽。他看着地上碎片和撒了一地的肥皂水,脸色是rou眼可见的不佳。“大佬,屋里就咁几个碗,你全畀碎,攞叶子添饭?”手大碗小,洗洁Jing滑腻,拿它不住,他不过是一时失手,便也很愤愤不平,势要挽回些颜面,“仲唔系你,要咩洗光溜到连一只乌蝇都停唔住,咩牌子嘅肥皂,烂到滑手。”幼稚。洗个碗笨手笨脚还要怪到清洁剂头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