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了错处,不应该与他争辩,而是应该让他的师长、上峰来教诲。如果教诲了,那么这件事就算了结。如果不教诲,就接着往上找。”
沃夫子道:“如果一直无人教诲,那又该怎么办?”
陈照水道:“我们认为这不是一个人的错处,他所处的整个家族、或是整个势力都是有罪的。”
沃夫子缓缓吐出一口气:“所以当年梁初成才与神侯府结怨?”
陈照水讶异道:“那是私仇,不可与公事混为一谈。族灭是一桩很麻烦、很刻薄的事情,哪怕有人冒犯了整个元岛,岛主不开口,我们也是没人愿意去做的。”她顿了顿,又背一句话:“凡其隶属者、遗其血脉者、赖其而得活者、蒙其重恩者,无论老少良莠,皆同罪。”
沃夫子叹道:“竟比诛九族还要厉害了。”
陈照水道:“我们不掘坟。”
陈照水和沃夫子理了一整日的账册,王小石和白愁飞也做完了那件足以沸动江湖、掀千尺浪的大事。
当然,“大事”的评价是他们自己下的。
在陈照水眼里,只是杀了两个武功不弱的人物,堂主的身份甚至不能为他们增加筹码。就连她自己负伤重创六分半堂的Jing锐,也只是当做诛杀叛徒的顺手而为。无论是怎样轰动的大事,都比不上元岛的一场族灭,无论怎样厉害的人物,都比不上袁松声的一口利剑。
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那么站在元岛,又该小什么呢?
王小石拿这句话去问陈照水。
陈照水是怎么回答的呢?
陈照水说:“总归不是小石。”
白愁飞笑了起来:“陈姑娘说话真有意思。这些玩笑话不妨晚些再说,苏楼主叫我们接你去三合楼。”
陈照水稍微露出了一个微弱的笑容:“我要是说不去呢?”
王小石无奈道:“不要玩笑了,苏楼主要我们一完成任务,立刻赶去三合楼,不可拖延。”
说来也奇怪,按照袁松声的吩咐,陈照水应该离王小石远一些,她却宁可与王小石说上十句话,也不愿顺着白愁飞说上半句,只装作看不见他。而这种态度的转变几乎是在一瞬间发生的,白愁飞才问了她腰佩的事情,陈照水立刻失去了笑容,哪怕白愁飞致歉也不能挽回这一局面。
等三人赶到三合楼的时候,陈照水和白愁飞之间的氛围已显得十分尴尬。往往需要王小石重述一遍白愁飞的问题,陈照水才不情不愿地应一声,但仍旧不肯做出回答。
三合楼是一栋二层的小楼,外貌平凡朴素,内里也是寻常模样,不知内情的人很难想象它曾见证过多少势力的会晤。三合楼和寻常酒楼一样,不必走得太近,就能闻到香醇的酒气,听到说书人清亮婉转的一段唱词“裁破绿窗燕双|飞,斜阳似共春光语。”
白愁飞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这段词倒是新奇。”
王小石道:“吃这碗饭的人,总是要有些本事的。”
陈照水落了半步在他们身后,不管他们将这段词说了几种好处来,只慢腾腾地听说书人唱到“珠帘小扇嗅青梅”,才开口道:“都是旧词。拆了旁人的,再凑出一副新的来。”
白愁飞脾气本算不上多好,一路上冷遇,再加上这一句驳斥,不由冷笑一声:“陈姑娘是文雅人。”一甩袖子先往楼上走去,踩的步子又重又响,好像有什么要命的担子压在肩上。王小石看看白愁飞的背影,又看看陈照水平静冷淡的神色,只好叹了一声,也追着白愁飞去了。
陈照水独自在一楼绕了一圈,又走出门外折了一枝嫩柳条,往左手腕绕了两圈,再拿袖子掩了,才缓步走上楼。楼上坐着六个人,苏梦枕坐在一侧,白愁飞和王小石站在其后,正对着雷损和坐在他身后低垂着头的狄飞惊,而靠窗坐着一个青年妇人。陈照水的步伐还是很稳当,慢慢踩着新上漆的台阶往上去,等走到最后一级,还能影影绰绰听到说书人的半句“争作鹂雀……”,后头的就都被一阵笑声遮掩了。
笑声清脆悦耳,如佩环铮琮,浸满了锦绣富贵。穿着翟衣的妇人起身迎向陈照水,极亲昵地搂着她坐下,宽大衣袖随着她的行动而起伏,露出半截白藕似的手腕。妇人头戴珠玉冠,腰束玉革带,浑然不似江湖中人,反像是从仁明殿走出的圣人。陈照水还是常日里的玄衣,通身只一腰佩,与妇人同座竟也不显朴素,只叫人觉得尊贵矜持之气铺天盖地地压过来,逼仄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不等雷损、苏梦枕等人开口,妇人已是笑yinyin道:“我们的陈凉侯是一个好脾气的姑娘,我难免就要为她多Cao心一些。”又看向恨不得装作石像的王小石、白愁飞:“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多谢你们帮了她。”
陈照水极轻声地道:“天哪,你怎么来了。”
妇人含笑转过头,发髻间的宝石将窗口的阳光打成细碎的点,落在了陈照水的衣衫上,将暗色的绣线映成水波般的色泽。妇人用那种官太太常用的语调道:“我如何来不得?我一觉醒来,就听说你受了委屈。你的事情,袁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