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蒋家举家迁至扬州时,正好是三月琼花烂漫天。
正闹哄哄地清点物件时,蒋老板才发现缺了个顶重要的他的二闺女,蒋家二小姐蒋依依。
二小姐依依年芳十五,与每天闹革命、求进步的大姐不同,她自小养在闺中,一向乖巧懂事,除了帮着大理家中的糕点铺子外,极少与外人打交道,更别提悄无声息地趁乱溜走了。
蒋老板急得火急火燎,觉得依依肯定是让人拐了去。而与此同时,依依正抬头望着头顶扬威武馆的牌匾。
门口横着个正晒太阳的乞儿,依依拿不准他是否睡着了,只好将三枚铜板放在他面前的毡帽里,道声对不住,才跨过他踏进了武馆。
我我要学武。
账房看着眼前纤瘦白净的小丫头,不禁一嗤:小姐,隔壁云楼馆才教扬州舞和洋舞,您出门左拐。
不不是那个舞!依依涨红了脸,可她一着急就结巴,只能胡乱挥拳,这个武!
一只汗涔涔的手握住了她的拳,是个刚下武术课的男学生。他一用力将她带入怀中,凑到她耳边,不怀好意地笑着:小姐,无论哪种舞,我都可以教你。
汗酸味熏得蒋依依欲呕,她挣扎着狠狠咬上他的手臂,他哎哟一声,:还咬人!
话音未落,他竟翻了个白眼,软绵绵地滑倒在地。账房忙喊人,蒋依依眼尖地在那人倒下的瞬间,发现有什么自他脑后弹开。
那是颗毫不起眼却打磨圆润的石子。她将它攥入掌心,一抬头,正巧门外那乞儿伸了个懒腰,施施然离开。
那乞儿高而瘦,微驼着背,背影吊儿郎当的,步伐却快而稳健。蒋依依心中莫名一动,悄悄恨上了他。可是她到底不专业,才跟了两条街,就拐进了死胡同。
她正茫然,身后传来了懒洋洋的声音:小姐,您怎么跟着我,是还想赏两个子儿吗?
那乞儿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正抱着臂,玩味地望着她。
他的脸花得看不出样貌,眼睛半睁,蒋依依不知为何却觉得那其中流光溢彩。
你你会武,对吗?
又来了,她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蒋依依懊恼着,索性摊开握着石子的手掌:你用这个打他他后脑。
乞儿歪着头,无动于衷,她急起来:我我不会揭发你,我想请你教教我功夫,给你钱
乞儿面色一冷,快步向她走来,她压住自己想逃的冲动,努力挺直背,他已离她很近:钱?多少钱?够买一个宅子,还是一条命?
摒弃懒洋洋的尾音后,他的声音低而危险:小姐,朱门酒rou臭,路有冻死骨不知您听过没有?看在那三枚铜板的份儿上,我奉劝您,这年月,富都得掖着。不然,您跟那杏子糕也没什么区别,轻佻地在她颈侧一嗅,辨别着那因常年浸在糕点铺子而染上的甜香,都是会被吃的。
他的话虽让蒋依依打了个冷战,可她却不合时宜又晕晕乎乎地想:他看着脏,身上却一丝异味也无,反而因晒足太阳,带着暖洋洋的气息,冲散了她因汗臭味而生的反胃感。
看着她红透的脸颊,乞儿摇了摇头,心想:果然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
他转身,留给她一个上下抛着她的荷包的背影:小姐谢赏,我正好想吃杏子糕了。
他什么时候拿走的??
蒋依依回神,连忙追了上去。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她成功得很,即使没追上,也到底没跟丢。正悄然得意时,她蓦然被一人拽住:二小姐!
那是自家糕点铺的伙计。她幡然醒悟,哪是她进步了,原来是乞儿故意引着她呢。
世道混乱,她又人生地不熟,他是在护她回家?
不知是因为过量运动还是别的什么,蒋依依的心怦怦直跳。她冲前方那个正离开的背影喊:喂!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在这里?
那背影一顿,他回眸,表情云淡风轻:在这扬州城中,没有我不知道的。
我叫蒋依依!她又喊,你你呢?
他不答,只将荷包向后抛入她怀里,微驼着背,吊儿郎当地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