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珊醒来的时候,叶世文已穿戴妥当,坐在沙发床边看两姐妹拍的照片。
满腔心事,睡意全无。
半夜趁程真迷迷糊糊间剥下自己的衬衫,又帮她穿上长袖睡衣。
抬眼一看,是程珊,叶世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还在睡。”
程珊乖巧点头,“姐夫,你要走了吗?”
叶世文听到这个称谓,笑了,“等她睡醒再走。”
他要等程真把购房合同签好。
“要吃早餐吗?”程珊客气地问,“家姐说初一早上要吃斋,我们昨天买了马蹄糕和萝卜糕,我煎些给你吃啊。”
叶世文疑惑,“你会?”
“学校餐厅饭菜不合胃口,就要自己解决啦。”
程珊多数时间在体校。十几岁少女,自立能力是第一要素。身边同学分两个圈子,非富即贵的,来一两个礼拜,或来一两个学年,连住校都不愿意,镀个金就走。父母皆相熟,与冯曾氏牵连越深,出位博镜头机会越大。
她属于另一个圈子,埋头苦学,少说话,多流汗。凭本事拿奖,一张貌美的脸算积德,有了不少目光关注,却不因此骄傲。林媛教晓程真那些做人的底线,也在程珊身上奏效。
叶世文把照片放回原处,倚着厨房门框,看程珊颇为熟练地在砧板上Cao作。沉思几秒,他突然开口问,“你中意吃甜的?”
“你怎么知道?”程珊诧异。
“你家姐跟我讲的。”叶世文发现她明显切马碲糕更多,程真与他都不嗜甜,肯定是程珊自己的口味,“她说你中意吃,那个……”
程珊听不出套话,立即接上,“钵仔糕!”
叶世文点头,“她还说下次找机会带我去吃,你们小时候经常去那档。”
程珊笑了,“不知道还在不在呢。”
“肯定还在的。”叶世文继续接话,“你没回去看过吗?”
“从体联过去太远了,没时间回去。”
“能有多远?”
“从大埔去浅水湾喔——”她突然意识到不妥,立即打断自己的话,“哎,你中意食咸的还是甜的?”
叶世文目光停在程珊手中的食物,又扫视回她强掩慌张的脸,“都可以。”
程珊转移话题,“你同家姐怎样认识的?”
“在她工作的地方认识的。”
帮人嫁祸也算是她的工作。
“你们……刚在一起?”
叶世文先是一滞,又换了副和善口吻,笑笑地道,“她没跟你讲过吗?我们连婚房都准备好了。”
程真果然连亲妹都瞒。
程珊顿时紧张起来。程真要回内地的计划里,只字未提这个男人。她低下头,长发掩住半张脸,也掩掉声音里的慌乱,“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做哪行的。”
“房地产。”
“你们在讲什么?”
叶世文回头,见程真已坐起。眼神稍带迷糊,头发塌在脸侧,嗓音如一团初升云朵,在日光里软软糯糯。她掀开被子,叶世文已走进房内,出来的时候帮程真带了件外套。
“没讲什么,你妹在煮早餐。”
程真接过外套穿上,拨起长发,“今日初一,你不用去拜年吗?”
“要,我要先去港岛,再去元朗。”叶世文从茶几下抽出文件袋,递给程真,“我赶时间,你签完字我就走。”
程真瞬间清醒。
她瞄了眼厨房里的程珊,低声说,“迟些再说吧。”
“我一个月前给你的。”叶世文语气寻常,“考虑了一个月,都不肯签?打算在这里住一世?不要学人扮女强人玩独立,签字。”
程真恼了,语气很急,“我不要了,你拿回去。”
“你不签我为什么要拿走?讲好赠你的。”
“那你放着吧。”
“你今日就签了它。”
“为什么要逼我?”程真察觉自己声音拔高,又强行压低,“你明知我不中意你勉强我。”
“你不中意我做的事数之不尽,难道样样都要迁就你?”叶世文知道她不想要,但他非要不可,“你是不是想我掏枪?”
“我妹在这里!”
“那你还不快点?想在她面前与我开火吗?我无所谓。”
他把文件袋扔在茶几玻璃上。
声音不响,威胁意味却浓。
他又变回那个野心勃勃的叶世文,霸道不讲理,要她惟命是从。程真犹豫再叁,想到办登记手续要本人出席,她尚有转圜余地,从文件袋里抽出合同,翻到签署页。
签上【程真】二字。
她字迹一向遒劲,这回更是鼓足了气,力透纸背。
大年初一,程真得了新屋,丝毫开心都没有,像个背负巨债的可怜人。情债,再加钱债,要偿几生几世?
程真不去想。
叁个月后,一拍两散,这幢屋也只是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