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月的旅店名唤寒色,虽在半山腰,但因山顶有一处长秋观,每逢年节总少不了客人。再加上又是两个驿站中间之处,从不缺来往的商贾游贩。
这日鸡鸣刚过,便有两个客人轻扣门扉,小织在后山扫院子,丫头伙计们都没注意到,倒是一宿没怎么歇息的平安躺不住,到了院子里闲坐,正好过去开了那扇柴门。
门外站着两个披着陈旧袈裟的僧人,端的是眉目温慈,尤其最前那位,双手合十道,施主打扰了,贫僧这位小弟子昨日不知吃了什么,小腹绞痛,能否请求施主施以援手?阿弥陀佛
平安这才注意到后面那个年纪小一点的僧人,正捂着肚子,脸色发白,痛苦难忍的模样。
她微微侧身,二位法师请进。
他们进去后,平安才发现这两个僧人的袈裟后有一个小小的符号,幼时在宫中时她曾见过,那是南阙国的字阙,目光不由多停留了一会儿。
说起来,大汜尚佛,而南阙本应是大汜的附属国,却因为大批邪僧来到中原,使得一批又一批僧人自残自虐的事情发生,不得已才封住了大汜与南阙的关口。
南阙与大汜不通,他们王室便公然独立出去,再也没有朝贡过。
南阙之事举国皆知,更何况是皇室的公主,平安自然看不惯南阙,见到如此堂而皇之的南阙僧人,厌烦都要写在脸上。
平安叫住了他们,神色淡淡,偷渡而来的南阙僧人,你们连袈裟都不换,不怕被大汜官兵抓到吗?
两个僧人转过头来,面目愕然,显然慌张,施主所言为何
为何?平安气笑了,真当没人能认出来那阙字,南阙的字都是大汜传变过去的,竟然真真以为成了自己的?
大一些的僧人垂了垂眼睫,颇有些无奈道,既然施主认出来了,小僧也就不再隐瞒了。我们二位确实是从南阙偷渡而来,南阙僧人已大都狂暴,丝毫没有佛门弟子应有的修养,我们身处其中,保持清醒也无济于事,只会被群起而攻之。顿了顿,他敛尽心底的悲痛,继续道,大汜尚是净土,便来投奔。小僧以真佛之名发誓,绝无二心!
平安显然不肯相信,在将军府的那三年,让她变得多疑又敏感,更何况南阙向来Yin邪。
正当她盘算时,西窗突然传来少年沙哑散漫的声音,南阙已经这么乱了吗?
望去时,只见言畏单手撑着鬼面上的下巴,倚坐在窗畔,看似纨绔少年郎,实则盯着僧人的目光带了好几分打量。
他出来,平安便不愿再管了,冲言畏点了点头作招呼,就要往屋里走去。言畏仿佛不知她的想法,直接抬手招了招,轻言唤道,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除了父皇,从未有人这么招呼过她,就连前世在将军府,李殉也从来都是唤她一声殿下。
平安摇了摇头,固执地要走,没等反应过来,言畏已经站在她面前,右手紧紧箍住她的胳膊。
他低下头来,声音亲昵,你不过去,那我就过来。
自从消失了几日再回来,言畏实在奇怪的很,不仅不再提自己的未婚夫人,还格外亲近自己。
平安不由目光怪异地看着他,提醒道,我记得言公子是有未婚夫人的。
言畏一滞,随即鬼面贴得更近,语气里似乎都是失落与委屈,她不愿嫁我。
竟然是被抛弃了,想来心里肯定不好受,才如此反常。平安语气不由缓和些许,言公子仪表堂堂,虽面目稍有瑕疵,可人品大于外貌,将来一定会再找到好姑娘。
言畏眉头皱了皱,想要再说什么,却只听到一道歉意的试探声,两位施主,打扰了,小弟子腹痛不已,实在没办法,可否先去室内歇息?
那大的僧人仿佛极有慧根,长得周正,气质慈善。
平安只看那袈裟不顺眼,不由命令道,法师既到大汜,那便脱了这南阙袈裟,一来为你们好,二来南阙袈裟实在卑劣,大汜可容不下。
借着南阙的衣裳容不下,来敲打这些僧人安稳老实,也算平安给他们的警示。两个僧人拜了拜表示感谢,便互相搀扶着往室内去。
他们进去后,言畏倒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平安一眼,语气不明道,你倒是把自己当成旅店的主人了?若是叫胡月掌柜看到,定要说你逾矩。
平安面色一僵,想起自己还处于寄人篱下,不便摆出公主的派头,顿时垂下头掩盖神情道,我只是想在这里住着多有打扰,帮掌柜分担一些
言畏含笑,公主到底是公主,不好太过为难,便低声哄她,无妨,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说成秘密,好像是能更亲近些。
平安讶然抬头,晨风起,吹散少年鬓边散发,平添几分潇洒卓然,即便佩着那么丑陋的鬼面,也让人忍不住想下面是否是一张英俊的脸庞。
她目光偏了偏,低低应了一声,多谢言公子。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言畏转身,又利落地跳进西窗,躺到床榻上时嘴角都忍不住勾着。